九重天没有四季轮转的概念,素荛虽待得不算久,但也逐渐失去了对季节变化的感受。
等到了琅边山,她才意识到凡间正值风景独好的四月,漫山遍野荼蘼花开。有段时间没见的小妖们聚在一处嬉笑玩闹,一本不知从哪里淘来的书随意地摊开放在天然的石桌上,素荛拿起看了一眼,那一页上恰好写着“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素荛露出会心的笑容,刚将书册放回原位,便听见身后传来器皿碎裂的清脆声响。她一边想着又是哪个怕她的小妖手抖摔了东西,一边转过身。
微风过处,暗香浮动。
素荛愣了一瞬,抢先笑眯眯地开了口:“师兄的新袍子真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惜把茶盏摔了,又沾上了一滩茶水和几根茶叶。
沉珏定定看着她,用一种她从没读懂过的目光。隔了片刻,他终于露出了她熟悉的咬牙切齿的表情,快步走上前,举起手里的扇子敲她的头,“素荛,不告而别,你还知道回来?”
“我当时在地上写字了,也不算不告而别吧。”素荛摸着下巴,仔细回忆,“你没看到?我写得那么大的字,不应该啊,难道被那只不成器的兔子精踩没了?”
沉珏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阴沉,“没看到。”
没看到才怪。短短叁句话占了那么大的地儿,兔子精在上面蹦跶得体力耗尽都不一定会被踩掉。
“徒儿与白琚神君情投意合,真心日月可鉴,望师父成全”,半个字都没提到他沉珏,他凭什么要记得?
素荛摆出一副诚恳道歉的表情,“是我思虑不周,师兄生气也是情有可原,所以我今天就带了很多好东西给师兄赔礼道歉来了。”她指了指地上摔碎的茶盏,“正好,茶盏也有,我从白琚那儿拿来的上好的曜变天目盏,师兄一定喜欢。”
听到白琚的名字,沉珏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没和你一起过来?”
没想到搬出曜变天目盏都没办法吸引沉珏的注意力,素荛只得老实回答:“本是要一起来的,被我劝住了,这不是怕给你们添堵嘛。”她想了想,“知道师兄怕我吃亏,但白琚待我挺好的,我说话他都会听的。你看,我不让他来,他就没跟来,还有我送来的东西,也是他让我带上的。”
沉珏瞪着她,一言未发,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口,讨饶地晃了晃。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换做以前的素荛,早就冲过来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了。这无形之中拉开的距离,沉珏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听太乙说,白琚真的和素荛成婚了。
从认识素荛开始,直到现在,沉珏一直拿她没办法。
他心间的怒意其实很早就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
素荛见他眉宇间的厉色已经消失不见,趁胜追击,“师兄,我先去见见师父,待会儿就来找你!你可以先回你屋去,记得等我!”
她自说自话地松开他的袖子,一蹦一跳地跑开,没忘记回头冲他挥挥手。
——记得等我。
白色的花瓣被风吹到他眼前,沉珏伸出手,将它轻柔地收拢在掌心。
他在心底说,会等你的。
迟夜屋前的花圃里,素荛之前种下的萝卜苗和白菜苗长势喜人,可见有被好好照料。
她从矮小篱笆中间的小径穿过,来到迟夜门前,还没抬手敲门,门就被打开了。
迟夜给她让开了一个位置,她熟门熟路地钻进屋子,乖巧地在他面前站定,和之前每次来找他时都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次,素荛没有笑,没有用惯常撒娇的语气向他提出请求,而是用毫不畏怯的眼神直视他,平铺直叙地开口:
“师父,我要见妖君。”
初见时,迟夜曾把素荛错认成汝姬,时至今日,看着这张脸,仍会有一瞬的恍惚。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话到嘴边却想起那无法无天的狐族二少,摇晃手中笔走龙蛇写着“虞陌”二字的扇子,讥诮地对他说:“你与妖君两个伪君子,还不如我这个真小人。”
那时他以为自己没听进去,只觉得虞陌的扇子难看又滑稽,现在却发觉自己恐怕还不如那把扇子。
迟夜敛眉垂眼,避开了素荛过于坦荡的目光。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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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终于写到阿荛卷款跑路了,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