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一幕过于震撼了,已经不像是一座地下遗迹,而是某个神秘的世界。
无他,实在是太广袤了!
这大概是我们四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黑暗无边无际,一片金属海洋横亘其中,宽阔浩淼,仿佛要在地下一直延伸到世界尽头,我们极目远眺,甚至无法窥视到冰山一角,它是如此的安静,没有丝毫波澜,乍一看犹如一块无穷大的金属镜面一样,当手电筒的光芒照过去的时候,反射回馈出阵阵冰冷暗沉的光芒,犹如鬼神露出的阴森笑容一样,像是无声的嘲讽我们,笑话我们对它无可奈何!
我们也确实是无可奈何,单单是看了一眼,就被这场面给镇住了。
大概就是鹞子哥这等见多识广的行内老手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墓,完全傻眼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幻觉,一定是幻觉!”
张歆雅呼吸急促,闭上眼睛,犹如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样,等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中浮现出两个瞳孔,已然是绾娘儿在当家做主了,睁开阴阳眼,试图看穿虚妄。
见此,我无声的摇了摇头,人就是这样,对于超乎寻常的事物总会报以质疑,怀疑是幻觉,或者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不仅张歆雅如此,我也一样,甚至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同时用了道家八大神咒当中的净身和净心两道神咒,就怕中了撼山人层出不穷的损招儿。
在神咒护体的情况下,障眼法是很难对我产生作用的,刚刚从甬道里钻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并非虚妄。
此前我口口声声说水银海,但那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罢了,打心眼里不觉得规模能有多大,充其量是个水泡子就够不错,毕竟,那是水银,不是水,不可能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谁知,一言成谶。
这里真的无边无际,不敢说一定是海,但绝对能媲美湖泊了,从地表上根本看不出能有这等规模,说明我们看见的污染区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这些污染区域可能断断续续,并非连成一体,我们只是看见了其中之一罢了。
那么,此地到底有多少水银?
无法计算,天文数字!
恐怕,就算是秦始皇陵中的水银都没有这么多!
惊愕过后,我更多的是庆幸。
我曾仔细估算过墓葬的结构,布局似洛书,这应该是没有看错的,只不过整座墓比我估算的要更加大,按比例放大了无数倍!
当初如果我稍稍贪心一些,存了投机取巧的心思,想越过水银海,直接把盗洞打进墓室的话,现在我们铁打的得坠入水银中,必死无疑!!
当时我就是怕这个,觉得自己只有八成把握能直接进入墓室,不必通过水银海,终究还是有一些风险的,不敢拿众人的性命做赌注,现在看来,我那所谓的八成把握就是个笑话!!
短暂的惊愕过后,我们一步步向前靠近水银海,走的都非常谨慎,这里尘封了两千多年了,虽说并不是完全的封闭空间,依旧通风,但空气污浊不堪,我们在这里每等待一刻,都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做赌注,谁也不知道挡在我们脸上的这张防毒面具能扛多久。
老白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上面附着着重金属,呈现出一种银灰色,然后他狠狠将石头丢进了水银海中,没有任何声响,石头直接被吞没……
“这……”
老白有些为难的回头看我:“这算是机关吗?”
我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主要是,我也没主意了,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墓葬,如此海量的水银,实在是太惊人了,横在我们面前,犹如一道天堑,无法跨越。
说它是机关吧,毫无精巧和技术可言,说它不是吧,它确实是人工搞出来的,防护后面的古墓,我也无法说清楚这到底算什么,给我的感觉就是简单粗暴,像一个土豪“哐当”一下把好几千万砸在你面前,就问你跪不跪,什么驭人心术,什么恩威并济,根本不需要!!
我现在大概就是这种很无奈的心态了。
老白又问:“这片开阔空间的两侧都是土壁,打磨的非常陡,没地方着力,我们只能从这水银海上淌过去,可这压根就没戏,实在不成,咱们要不直接退出去吧?从地表想办法,越过这里,直接打进墓室?”
这法子我早想过了,可现在压根儿就没办法判断这片水银海到底有多大,怎么越过去?
大概是骨子里那股子不愿意认输的劲儿在作祟,我不甘心的在水银海的边缘兜兜转转。
很快,一片凸起的废墟引起了我的注意。
废墟在水银海的右侧边缘区域,像个巨大的垃圾堆,堆砌着无数的废弃物。
这些废弃物无一例外的全都遭到了水银的锈蚀,我翻找半天,发现这些废弃物并不寻常,看样子不像是建造墓葬时产生的建筑垃圾,谁家会把两三米长,切割的四四方方的木头棒子当做垃圾丢掉?谁家会把削的平滑滚圆的椽木到处乱扔?
土豪也不带这么干的!
这堆废弃物里有各式各样的木头,长的短的,圆的方的,我翻翻捡捡的看了半天,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好像是一座木头房子啊!不过被岁月侵蚀后,严重腐朽,最终自然坍圮,我翻找半天,并没有发现暴力破坏的痕迹,完全是房屋结构没顶住岁月的摧残,倒了!!
这太正常了,木头毕竟是木头,不是石头,石头建筑都很难完整保存下来,何况是木头?
只是,这房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一座古遗迹里水银为海就已经够不同寻常了,海边还有一座房子,到底想要干嘛?
我百思不得其解,本能的觉得,这房子兴许非常非常重要,礼官世世代代的在地下讨生活,有种嗅觉是藏匿在基因里的!!
我不再去看那片水银海,越看越闹心,反而一门心思的扑在了这堆废弃物上,招呼来鹞子哥他们,埋头挖掘、找寻一些线索。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我们把这些废弃物清理了一整遍后,终于有所发现!
房子下面,压着两面石碑!!
石碑正面朝下,看样子,以前应当是一左一右矗立在房子的左右两侧,房子坍圮的时候,直接把石碑给压倒了!!
石碑极为沉重,鹞子哥与我合力才堪堪将之翻转过来,正面满是泥垢,带着金属色泽,脏污不堪,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张歆雅立即将我们的水拿出一小部分,在上面狠狠擦了擦,去掉泥垢后,正面仍旧是一片狼藉,什么都看不出。
“这石碑的形状像是墓碑,这种碑按说是有碑文的,可惜埋在泥土中时间太长了,腐蚀的什么都看不出了。”
老白叹了口气,有些颓然:“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掉了!”
“安静!”
我蹙眉低喝了一声,闭上双眼,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让自己纷杂的念头平复下来,这才摊开双手,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每一个细节。
我这双手练得是童子功,较之常人而言,非常敏感,古墓中做的再好的机关,只要有些许破绽就能摸出来,碑上的字自然不再话下。
这是石碑,字不可能是写上去的,一定是刻上去的,哪怕被腐蚀的千疮百孔,那些字的痕迹总归不可能的完全消失,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只不过不再那么显眼,肉眼看不到,我这双手却未必摸不到!
片刻后,我眉头一动:“找到了!”
自然腐蚀留下的孔洞是无序的,但字体的一笔一划都是有序的,在无序中寻有序,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儿,但也不是什么难度太大的活儿,需要的是耐心和细心。
我的手摸遍了石碑上的每一寸,同时,将一个个古字在地上还原出来。
两面石碑,分别是两句话,都是晦涩的古语。
其中一句大致的意思是:活人不渡海,死者莫回头。
另一句的意思是:楼船在何方,有客自然来。
这两句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第一句很好理解,大概是警告,或者说提醒。
关键,就在这第二句上了!
这水银海上,竟然有一艘楼船,只要有人触动古墓的机关,便会惊动这艘楼船,所以,这艘船就会出现,然后载着人渡过这片水银海!!
诡异不?
尘封千年的遗迹,无边的水银海上,竟然有一艘船在摆渡,那么,是谁在驾驭这艘船?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地方,与第一句联系起来,细思极恐!!!
人家都说的很清楚了,这片水银海,是生与死的界限,过了水银海,那就是死人了,你就别想回头了,这是在提醒你,聪明的话,就立马打道回府,前面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执意渡海的话,好,你也不用挖空心思琢磨怎么办了,老子直接派船来接你,最不怕的就是你这种活腻歪了的主!
所谓的迎客船,更是送葬船!!
至于这片废墟,以前应该是一个泊船的码头,只不过坍圮了而已,两座石碑屹立在码头左右,提醒跑到这里的盗墓贼,前方凶险,莫要招惹!
“这特么的怎么还阴嗖嗖的!”
老白搓了搓胳膊,嘀咕道:“怎么有种鬼门关的感觉呢?”
“难道是鬼在驾船摆渡吗?”
鹞子哥迟疑道:“你们觉得,真的会有船来吗?这未免也太诡异,太不可思议了!”
这片水银海本就充满不可思议,已经给了我最大的冲击力,人力怎么能用水银造出这么浩瀚的海?这完全就是颠覆性的,哪来的那么多水银,又得是什么样的船才能在液态重金属上面航行?
有了这强悍的冲击力再前,再出现什么诡异的事儿我都不觉得不合常理了。
“这墓的逼格很高。”
我想了想,就说道:“墓的逼格,反应造墓之人的逼格,这位乐圣师旷的格局很高很高,设计的墓葬也很文艺,一般的墓葬,是巴不得怼死,谁来了都不好使,根本不和你讲道理,直接手上见真章。可这墓呢,除了撼山人那帮孙子设计的机关特阴损,但凡是师旷自己主持的部分,都带着他这个人的性格,墓门留下一道千古难题,只要破解,立马就让你进去,没有耍任何小手段,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很自信,有什么招都会正面冲着你来,就看你能不能接得住。
水银海这样的工程,必定是师旷主持的,以他的性子,不大可能说些吓唬人的话,既然他说有船,那就一定有!!”
鹞子哥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我的言外之意,船肯定回来,就看咱哥几个敢不敢上了。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选择。
我师父是一定要救得,就算是老白都不会说一个不字儿,虽说不太清楚老白他们和我师父的关系,但我闭着眼都能猜到,看他们的恭敬模样,必定也欠了我师父一条性命,甚至是好几条,比如我,根本就还不清了,救不了他,倒不如直接撂在这得了!
可靠我们自己淌过这片水银海,没戏!
而选择其他地方进墓,结果只会更惨,一点机会都没有,这个墓以洛书为基础布局,有好几个入口,眼下这个已经是最合理的了,走别的路,更凶险!
说来说去,除了上这条贼船,我们根本没得选。
“那就等吧。”
鹞子哥想了想,笑道:“既然这位师旷这么光明正大,咱们倒要看看,如何个活人不渡海,死者莫回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诡异的墓,有点意思,咱哥几个也开开眼!”
随后,我们几人再次退了出去。
没办法,防毒面具在这里扛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好在,甬道里的机关被我们破解的差不多了,那些机关基本都是一次性的,现在的甬道很安全,这甬道根本没多长,要不了多久就能走个来回,我们一股脑儿直接退到墓门前,这才摘掉防毒面具,与师旷的石像做伴儿,隔三差五的遣一个人过来瞧瞧。
此地倒也没什么鬼怪作祟,那位仙女自从炸了骷髅坟以后就彻底消停了,倒是再没派出胡娃来骚扰我们,很安全。出于恢复体力的目的,我们几人干脆就在这墓门前拉开阵势睡觉。
这一等,便是足足大半天的光景,正当我睡得香时,张歆雅步态匆匆的从甬道里钻了出来,可惜脸上带着防毒面罩,看不清神色,但声音慌乱到极致:“来了,那艘船……真的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