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拒绝方式叫做我一言不发,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你。
自然,这种方式对于那红毛老鬼和大胸脯女鬼来说是完全没用的,它们会假装看不见你的神色,继续与你纠缠。
戚姑不会像那二者一般不要面皮,脸色一冷,拂袖而去。
我见她离开,不由松了口气,轻叹道:“要是你当初这么知情识趣,怎么会把自己断送了,落得个凄惨下场!”
说真的,我还真怕她不肯离去,依旧纠缠,因为历史上的戚夫人确实就是这么个天真的人,没有门庭支撑,以为生个儿子便能和吕后一较高下,掺和进了东宫之争这台绞肉战车里,眼看败落,被发配永巷,还不知蛰伏,又编撰诗歌,控诉冤情,把希望寄托在公道二字上,一副要死灰复燃的迹象,硬生生给自己招来一场生不如死的磨难。
戚姑一走,四周又陷入沉寂,真的是鬼影子都没一个。
关于点将台的传说很少,从古至今见过的也就只有寥寥几人而已,我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估计是完全没有先例的,我一时间抓耳挠腮,又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一味的大呼小叫,试图引出一两个能和水王爷一争高下的主,可惜,完全没用。
这时候,我手腕没来由的一紧,明明看不见有什么东西束缚在上面,皮肉上却凭空出现了一条深深的勒痕。
“糟了,时间到了!!”
我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老白说的很明白,时间到了,不回去就永远回不去!
可是,如果请不到什么大神跟我一同回去,这和回不去有什么区别?恐怕还得连累鹞子哥他们!
手上的拉扯力量越来越频繁……
我知道,真的没有时间了!
“我去你妈的阴司!!”
情急之下,我终于撕破了面皮,冲着茫茫雾海大吼道:“没人跟老子走是不是?那就别怪老子掀桌子,回头放了玉骨尸出来,大家都别吃饭!”
说完,我拴着红绳的那只手反手一抓,便察觉攥住了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绷的笔直,那正是老白拴在我手上的绳子,似我这般进入阴间的人,算是被接引而来,要想回去,最好的方式自然是被送回去,或者是阳间那头也有接引,这根绳子便是接引了,只要我闭上眼睛放松下来,老白便能轻轻松松把我拉回去。
我也照此做了,闭上眼睛的刹那,那绳子上的拉拽力量忽然之间变得无穷大,扯得我整个人都飘了起来,眼看就要从点将台上飞出去,这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嗡”的一声巨响,犹如把脑袋伸进大钟里,外面有个彪子在不停的猛砸大钟,瞬间震得我眼冒金星,那股正在拉扯我的力量也一下子消失了……
恍惚间,我听到“嘎嘣”一声,手上的束缚感没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手上滑落了下去。
红线……断了!!
啪!
我四仰八叉的摔在石台上,仰面正好能看见,我头顶上不知何时绽放出了一团炽烈的金芒,隐约可见里面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却根本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自那金光中传出:“哪来的贼子,竟敢辱骂阴司!!”
没请到有本事的老鬼不说,眼下都回不去了,眼瞅着自己死定了,我还有个狗屁的敬畏之心,恼火之下,泼性也来了,管他是谁呢,哪怕是北帝酆都来了都不怵,直接跳将起来,解了裤腰带就准备在这点将台上给他留下点什么,顺便写个卫惊蛰到此一游,嘴巴里也是不干不净的骂着,这世上的骂人话大概当属华夏最强,我更是深得精髓,上至北帝酆都,下至十大阴帅,但凡阴司里能叫得上名号的,几乎都被我捎带了,又从他们的奶奶辈女性开始往下数,挨个儿的问候,嘴巴里就跟连珠炮似得,连我都惊讶,没想到自己恼羞成怒下战斗力竟然如此之高……
“气煞我也!!”
金光中爆出雷霆一般怒吼:“贼子,有辱斯文,丈责!!”
这话方落,刚刚有了点尿意的我,感觉裤裆上被人狠狠捣了一拳头,一下子把尿全给怼回去了,我“嗷”的惨叫一声,弓着身子倒地,痛苦的一张脸都扭曲了,不停的打滚。
然后……
我发现自己连惨叫打滚的自由都没有了。
有看不见的大手把我按在了点将台上,随后我背部就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这是很怪异的一幕,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却能听到棍棒打在皮肉上“噼里啪啦”的爆响,力道十足,仅仅几棒子下来,我便没了知觉,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只能察觉到自己越来越孱弱,随时会分崩离析……
终于,毒辣的棍棒不再落下。
金光中的声音又一下子变得平缓了起来,飞快切换到了圣人模式,轻飘飘的说道:“小小惩戒,尔当铭记,不可再孟浪,阴司当敬畏!”
你都快把老子打死了,不,掐断红绳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杀掉老子了,现在告诉老子是小小惩戒一番?
我原本被棒打的提不起分毫力气,此刻也是气得七窍生烟,强行撑着爬起一些,仰头咬牙道:“要嘛就整老子个魂飞魄散,否则,爷爷哪天爬起来了,一定弄你个鸡飞狗跳!”
那声音再没有出现,仿佛觉得和我用这些气话来斗嘴很没品似得……
最贱的是……
我头顶的金光敛去了,对方仿佛要让我好好看清楚到底是谁动手打的我,随时欢迎我去报仇……
我咬牙切齿,再没大喊大叫,定定望着沉浮在头顶上的东西。
没错,这就是个物件!
准确的说,这是个牌匾,上面用篆书写着两个大字——酆都!!
说真的,看清这俩字儿的时候,我真的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报仇什么的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满心里就剩下了一念头——他爷爷的,难不成真是酆都大帝?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这牌匾的模样,明显是古代城门口挂的那种牌匾,酆都大帝是阴司的主宰者,不可能这么没格调,走到哪,都弄个偌大的城门牌匾写上自己名字,告诉别人自己是谁,太掉价了……
这个牌匾,这应当是阴司酆都鬼城的牌匾。
抡着城门牌匾满地跑的主,这尿性,在阴司只有一路货色能有——城隍爷!!
在古代,有水的城叫做池,没水的城叫做隍,城隍爷,便是一座城池的守护者!
城隍爷有很多,古代有许多忠良死后因为功绩太大,做了城隍爷,从此待在阳间某一城里,享受香火供奉,绵延不绝,譬如文天祥,这就是京城的城隍爷,再比如汉朝的将军纪信,是郑州的城隍爷……
不过这些阳间数不胜数的城隍爷那都不过是小城隍而已,眼前这位都把酆都鬼城的城门牌子拎出来了,这就说明他是酆都鬼城的城隍,是天底下最大的城隍……
这就比较惊悚了,据我所知,牛头马面,日游夜游这些阴帅就是跟着这位城隍爷混的……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位城隍爷的地位不比十殿阎罗差!
虽然没见着本尊,就见了一个城门牌子,但这也是我此次请神见到最大的角色了,有城隍爷在,什么回不回得去阳间,那叫问题吗?水王爷?那不就是一指头就能戳死的货吗?
老白早就说过,我是个实在人,实在人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从来不记仇,搞清楚这主的来历后,仇不仇恨的很重要吗?
我“哼哧哼哧”都笑出了俩大鼻涕泡,更不觉得身子骨疼痛难忍了,麻利儿的从点将台上爬起来,仰头立即说出了一番肉麻到我自己都不停打冷颤的话,把自己形容成了一个心怀正义的却走投无路的道门子弟,欲攘除妖邪,深恨身单力薄,无力回天云云……
“酆都”二字高悬头顶,却迟迟没有回应。
也不知这位城隍爷究竟是被恶心到了,还是被感动到了……
“其形猥琐,其情虚伪,其心可诛。”
良久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仅仅说了十二个字,就让我从天堂回到地狱,赤条条的就差照着我脸皮狠削了,关键削不削我的不重要,都说的这么直白了,摆明就是不帮忙嘛,不帮忙谁还鸟你个鬼,我张嘴又要狂喷三字经,却听对方话锋一转,说道:“点将台自古为圣贤论道之地,虽不知你这等泼皮无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然酆都有令,来此者即为有缘,有求必应,你的要求,自当满足。”
说此一顿,他声音忽然变得冷厉起来:“黑无常,此规矩你不是不懂,却明知故犯,撺掇诸多部曲隐而不见,罪加一等,杖责一百,闭门思过!”
好家伙!
我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我在这不受待见,压根儿不是头一回来这里不明就里热闹了阴司的诸多神祇,敢情是黑无常在从中作梗呀!
八爷果然是八爷,就是个老王八,心眼忒小了!
我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这一趟自有一份运气在,恐怕我还真要空手而归,最后交代在那座氐人国的古墓里了!
这时,城隍爷又喝道:“银将军,你与这贼子走一趟。”
语落,我头顶上浓雾翻滚,那道牌匾渐渐消失了。
银将军?
这又是哪尊神?
我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却见滚滚浓雾中忽然走出一道人影,眼睛暴凸,与金鱼有的一拼,口中吐出獠牙,活活就是个恶鬼罗刹的模样,头上戴着金箍,穿着古代的锁子甲,身后披着蓝袍。
这模样太熟悉了,许多城隍庙里都有这样的塑像!
我原本还在骂这城隍爷不厚道,派个无名小卒出来糊弄人,没成想来的竟然是一位不是阴帅的阴帅!
这就横让人惊喜了,我所有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只顾着咧嘴偷笑个不停。
城隍爷麾下有六部将,撇开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外,便是枷锁将军了。
这枷锁将军有两个,一个是枷将军,也叫枷爷,还有一个就是锁将军,也叫锁爷,这两位负责押送亡人,不是阴帅,却未必比阴帅差了!
眼下出来的这位,赫然就是锁爷了!!
“某家应命而来!”
锁爷隔着大老远便一声大喝,走到我近前,二话不说,一把将我提溜起来:“走吧,且容某家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找死,一棍子打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