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叮叮当当响动和男人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我幽幽转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狭隘逼仄的空间内,眼前一片黑暗,鼻息间缭绕着腐烂恶臭,空气污浊,让人有种强烈的窒息感。
稍稍一动,后脑上就传来钻心的疼痛。
我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立即疯狂挣扎起来,身子左右一晃,囚禁我的“牢笼”轰然翻到,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隐约间我似乎还听到“妈呀”的一声惊呼,随后我整个人就滚落出去。
明媚的阳光倾泻在我脸上,很暖和,但对于一个刚刚从黑暗中挣脱的人来说就没那么美好了,我眼球被强光刺激酸胀无比,下意识的用手遮挡住了自己的脸。
须臾后,待我挪开手掌,落入视线的是一张络腮胡子脸。
“大兄弟?”
对方仔仔细细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长期身处危机,让我对自己不熟悉的一切都充满戒备,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冒出来的陌生人,一翻身就挣扎起来,连忙与对方拉开一些距离,眼看对方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反倒是双手举在胸前,像是被我吓了一跳,这才惊魂稍定,打量起四周的一切。
眼前的是个年纪约莫在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橙色工装,手上戴着胶皮手套,衣着打扮如环卫工一样。
不仅是他,四周还有许多工人,此时被我吸引,正一步步朝这里走来。
这个地方臭气熏天,满是大大小小的垃圾堆,还有一些巨大的垃圾桶……
我刚才正是从一个垃圾桶里爬出来的……
中年汉子颇为好奇的打量着我,低声道:“大兄弟,你别紧张……”
不待对方说完,我张嘴就问对方这是哪里,问完又觉得白痴,看四周就知道了,这分明就是个垃圾处理厂。
果然,中年汉子说,这是城南垃圾处理厂,这个地方我知道,距离我的店面不算很远,随即,对方问道:“大兄弟,你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咋从垃圾桶里爬出来了,吓我一跳,该不是遇着什么坏人了吧?”
我不尴不尬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主要也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跟人讲,我其实是被一个小孩子从脑袋后面拍了黑砖,然后直接给我丢到了垃圾处理厂吧?
他好意思听,我不好意思讲!
这汉子明显是个话唠,自顾自的说道:“哎呀,命在就好了,也别想那么多了,你这运气算是不错的了,我以前从垃圾堆里捯饬出一根手指头来,后来才知道,那人就是遇到抢劫的了,不光是被拿走了钱,人家顺手还掐死了她,把尸体跺碎带到这里,分散撒在所有垃圾堆里,要不是我眼尖看见,等垃圾被处理了,他这个人就算是彻底没了……”
死了什么人的我不关心,不过他这些话倒是提醒我了。
那个小女孩和同伙明明已经放倒我和鹞子哥了,却没取我们两个的性命,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图谋什么?
我没工夫听这汉子继续絮絮叨叨,忙去扒拉身后的垃圾桶,很快,从中找到了天官刃。
然后,我疾步在四周的垃圾桶里翻找起来,不久后,在另一个垃圾桶里找到了鹞子哥……
鹞子哥也不知挨了多重一下子,这时候还在昏迷中,整个人蜷缩着蹲在垃圾桶里,脑袋仰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盖在脸上,赫然是一个用过的纸尿裤,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孩子用过的,上面全是青屎,还忒能拉,扣了鹞子哥满脸。
我刚刚掀开纸尿裤,鹞子哥就被惊动了,大吼一声,挥拳就朝我砸来,我连忙退后躲开,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他不叫唤还好,一叫唤站在嘴唇上的青屎全都卷进了嘴巴里,鹞子哥生猛的四下挥舞了几下钵大的拳头,终于察觉到嘴里的味道不太对位了,立即“呸呸”吐了起来,人一挣扎,就随着垃圾桶狠狠拍在了地上,场面不忍直视……
他胡乱挣扎了半天,喷薄而出的怒气才终于稍稍收敛了一些,这才注意到了旁边的我,以及一大票正在围观窃笑的工人……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掉头逃离了这个地方。
到了马路上后,鹞子哥方才坐下,用袖子一直擦着脸,眼中的怒火不加掩饰,向来刚硬强悍的他,怕是这辈子都没遭过如此难堪的事情,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怒声道:“那个小崽子,别让老子再遇见她,否则一定将她碎尸万段!!”
我轻轻叹息一声,想想那个女孩儿干净纯粹的大眼睛和如小天使一般的模样,就有些无语,她太有欺骗性了,谁会去防备这样一个小孩子?谁又能想到一个屁大的孩子下手特么居然这么黑,专门从人身后下黑手,两板砖就给我撂倒了,这回算是正儿八经的阴沟里翻船了。
闻了闻身上的臭味,我扭头问鹞子哥:“你看清楚昨天晚上袭击你的那个东西了么?”
鹞子哥一怔,默默摇了摇头,想了想,轻声说道:“速度很快,力量很大,绝对不是个人,很像是野兽,两只爪子抱着我脑袋一拍,我直接就晕了,而且很擅长隐匿潜行,我从始至终都没察觉到自己身后居然有这么个东西。”
我询问道:“那个女孩一直在讲狼拍肩,你说,袭击你那个是狼吗?”
“绝对不是!”
鹞子哥很肯定:“两只爪子一下子就盖住了我的脸,狼有这么大的爪子吗?而且,狼有这么大的力量吗?我倒是觉得有点像熊,可如果是熊,那玩意气味那么大,而且也不擅长偷袭,怎么可能藏在我身后那么长时间我没察觉?我思前想后都觉得那玩意可能和玄门有点关系?”
两人嘀咕了半天,没有任何发现。
不过,我们总算是发现自己到底丢了什么!
钱!!!
我身上揣着五十七块钱,鹞子哥那儿有张红的……
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全部身家,一共只有一百五十七块钱!
“所以,那小崽子就是为了钱?”
鹞子哥一脸的不敢置信:“一个神秘莫测,身边还带着一个了不起的怪物的女孩儿,半夜蹲在小巷子里,就是为了抢钱?而我们两个,就因为一百五十块钱差点被人打死,然后丢在了垃圾处理场?”
“十有八九是这样了,咱俩的命还在,身上也没什么异常,对方也不是冲着我的天官刃来的,浑身上下就丢了钱……”
我摸了摸自己脑袋前后就跟长了角一样的两个大包,疼的眼泪直流,内心里也满是痛苦,为了一百五十块钱挨了这顿毒打,搁谁受的了?不由骂道:“他妈的,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儿,而且丢哪里不好,偏偏把人丢垃圾处理厂,这就很过分了,就跟冷嘲热讽似得……”
骂归骂,诡异的是,我竟然生不起一丝的怨恨。
鹞子哥扬言要逮住对方碎尸万段,我却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反倒每每想到对方,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再次涌来!!
这让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活成这样,未免太贱了!
一夜未归,再加上正是办事的时候,也不知老白他们着急成什么样了,但愿昨夜没发生什么巨变吧。
我和鹞子哥不敢在这里过多耽搁,准备打个车赶紧回去,谁知,我们俩现在实在是太埋汰了,尤其是鹞子哥,脸上犄角旮旯里青屎还没擦掉呢,走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俩丐帮弟子,压根儿就没有出租车司机愿意载我们。
好在,我认识路,两人咬了咬牙,只得一路走回去。
店里冷冷清清,只有齐老汉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盹儿,看样子是一夜没睡,我们俩刚刚推门,他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忽然跳了起来,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见到是我和鹞子哥,这才松了口气:“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我看一楼只有齐老汉,心里已然升腾起了一丝不妙,忙问道:“老白他们呢?”
“出去找你们了……”
齐老汉说道:“昨天夜里你们迟迟没有回来,老白和张歆雅不放心,早早出去找你们了,担心我姑娘和女婿出事儿,那个叫无双的孩子就留了下来,一直等天亮,看你们四个都没任何音信,他就急了,我就跟他说,青天白日的那种东西应该不会出来害人,索性就替他看一会儿门。无双那孩子想了想,按捺不住就出去了,不过他跟我说,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这才走了没多一会儿……”
听说无双走了没多久,我稍稍松了口气,问道:“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事!”
齐老头笑了一下,又看了我们两个一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一言难尽!”
我摆了摆手,兀自朝二楼走去:“我们先去洗个澡。”
说话的功夫,我走到了楼梯的拐角处,阵阵微风拂面,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拐角处那扇高悬的小窗不知何时打开了……
这扇窗户很小很小,四四方方,边长不超过五十公分……
而这扇楼梯拐角处的窗户,根本就不是为了采光通风。
这栋小楼盖的时候是我爸亲自操刀的,风水也是他看的,那时候他就和我说过,这个位置就是我这栋房子的外鬼门!
这个鬼门和阴司的鬼门关没什么关系,是风水堪舆上的一个位置,它是个非常复杂又充满邪气的方位,所以看阳宅风水,都很重视鬼门的确定和避让,稍有不慎,房子就会出大问题。
而阳宅中的鬼门有两个,一个是外鬼门,位置在东北四十五度,另一个是内鬼门,在西南四十五度,这两个位置是阳光很难兼顾的地方,故而阴冷湿润,邪气丛生,外鬼门开窗,这是为了泄气,就是让邪气不至于囤积在屋内,顺着这个小窗出去。
邪气不是空气,泄气不需要开窗,但是窗户必须是可以打开的,所以,这扇小窗我从来不开!!
我指着这扇窗扭头询问齐老汉:“是你打开的?”
齐老汉下意识的就说道:“不是啊,兴许是老白他们打开透气的吧,怎么了?”
怎么个屁!
老白再傻也能看得出这是外鬼门,这是阳宅风水最基本的讲究,除了你我们这些人里谁会打开这扇窗?
我这栋小楼风水设计极好,在那些魑魅魍魉的眼中几乎是铜墙铁壁,就算是鬼差来了都得按规矩来,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想进来,只能走内外两道鬼门!!
外鬼门开,这是有东西进来了!!
我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二话不说,飞快冲到了二楼,“哐当”一脚踹开门,见引娣和她丈夫依旧安安静静的睡在床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无声无息间唤醒天官刃,走到近前,细细观察这夫妻二人,唯恐他们已经出了问题。
啪嗒……
这时,一双手重重从身后搭在了我肩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