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万物,可若说哪个是造物主手下最神奇的作品,大概非女人莫属了。
这一点,我从我妈身上就早早体会到了。
那是个和煦的女人,温婉、节俭、持家,华夏绝大多数女人都有的美德她身上一样不差,老卫家有个好媳妇,这是周遭公认的事儿,可是,每当我爸惹恼了她的时候,那个家庭妇人就会立马化身斗士,用能让西方那些善于街头演说的政客都为之汗颜的犀利言辞,直至把我爸斗到生无可恋才算罢休。
语言就是这么的强大!
从家风传承到肉身、再到精神,全方位立体打击,没有一句重样的,直至把你批的体无完肤,怀疑人生才算罢休。
脏话?
不需要,大抵在女人们的眼中,数落男人用脏话的话,那就太掉份了,会让自己沦为泼妇骂街一流,有悖于知书达理的名头。
我一直以为我妈算是个特例,不过被茳姚滔滔不绝批斗了半个小时后,我明白了——这是妇女同志们的天赋神通!!
无论是几千年前的,还是现在的,这个神通都是与生俱来。
我从没想到,茳姚居然会有这么可怕的一面,比她跳出来暴打我都更颠覆三观,直至被说的浑身燥热,躲到了门外才算得了消停。
一旦冷静下来,我就开始思忖张歆雅之前说过的事情。
小马邑,让那个东西忌惮,而京城那边曾有一批考古学家来这里考察过,之后就不了了之。
白根他们这些牧民有些事情不会懂,但……那些个考古学家总该是有点眉目的吧?
我前前后后思量许久,最后取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我一直不太想联系的人的电话。
没法子,这事儿涉及到了许多考古学家,而且是三十年前的一批考古学家,找付慧城的话,他的关系网未必能覆盖到这一块,若说可能对此事有些了解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很快,钱光启接通了电话,语气有些惊喜:“小卫?”
我“嗯”一声,心里却在叹息,上回在京城见面的时候,对方就话里话外表示,以后得多联系,可他身上有官味儿,我们这行当里的人就怕和这方面搭上关系,那时我就暗自发誓,最好永不联系,谁曾想,这才过去多久,我就得主动来找人家了,沉默片刻,才有些别扭的说道:“钱教授,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想和您打听一下,三十年前,京城那边有一批教授来内蒙古这边考察过,并且收敛了许多尸骨与残破甲胄等离开了,位置离达赉湖不算很远,当地人叫做乌头山,我怀疑这里可能是明成祖朱棣第一次北征讨伐本雅失里的战场……
您……知道当时是哪些专家来考察的吗?我想知道当时的一些具体情形……”
电话那头沉默了,须臾后,钱光启再次出声,不过却没了先前的惊喜,仅有两个字:“有墓?”
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就说:“救命的。”
钱光启沉声道:“好,我信你。”
说此一顿,他放轻松了一些,道:“三十多年前,那会儿我还没参加工作呢,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了解,不过我去给你打听打听,应该会有一些眉目的,毕竟八几年的时候咱们国家还很贫穷,考古行业并不发达,京城这头有点名气的专家很少,不算难找。这样吧,你且等着,我尽快给你信儿。”
我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却无奈的笑了,不禁叹道:“这都是债呀,以后人家要是有事找我们,怕是刀山火海都得去。”
说完,我就去了我师父那里。
钱光启的办事速度很快,大概傍晚吃饭的时候,一条短信就发到了我的手机上,只有一个人名,和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人叫蒋海超,应该就是当年来这里考察的教授。
考古这行跟学中医差不多,都是个挺耗时间的活儿,能出来做事儿的,恐怕都有了很长的工作经验,算算年纪,这人怕是早就退休了。
我看了眼白根他们两口子,就放下手机,寻思等吃完饭再去联系。
没成想,饭吃到一半,蒋海超却率先打来了电话。
我刚刚接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就急急在那头问道:“乌头山那头出什么事儿了?”
这话突兀,让人心里一突,好似老人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样,我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了,犹豫了一下,道:“您这话是说?”
“没什么,就是当年……”
蒋海超欲言又止的,最后索性不说了,话锋一转,道:“小钱跟我大致说过这个情况,小伙子,你猜的不错,那里确实是一片古战场,跟明成祖朱棣也确实有些关系,却不是明成祖和本雅失里大战的地方,而是另一位将军战殁之处。”
我知道有些事儿得循序渐进,也不去追问老人其他,顺着其话头问道:“这位将军是?”
蒋海超问道:“知道王忠这个人吗?”
王忠,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不过,若说什么赫赫有名的,倒还真没想起来。
“你不知道倒也正常。”
蒋海超说道:“史书上关于这个人的记载太少了,不过,丘福这个人你应该知道的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明成祖朱棣麾下的猛将,靖难之役的时候,功劳特别大,朱棣得国之后,蒙古杀了明朝使节郭骥,和明朝断交,朱棣大怒,让丘福率领十万大军北征,在胪朐河附近有了一些斩获,丘福相信了俘虏的话,不肯听信周边大将的劝诫,执意冒进,被本雅失里击败,十万明军精锐全军覆没,丘福以战殁。
此战之后,让明和蒙古的形势急转直下,这才拉开了朱棣五次御驾亲征的帷幕,也成了这位帝王一生中最辉煌的事情,毕竟,五千年的历史中,敢亲自率军冲阵的皇帝,只此一人!!
李世民曾经也冲锋过,可当了皇帝后,再没干过这种事。
蒋海超提到了此人,我大概就明白了,这地方应该是丘福和本雅失里交战的地方。
胪朐河就是现在的克伦鲁河,也是达赉湖的支流之一……
两次大战的距离并不算远,我当初想岔了也是正常。
“王忠为靖安侯,当时就在丘福麾下!!”
蒋海超说道:“王忠,与莒国公李远同降于蔚州。每战,帅精骑为奇兵,多斩获。累迁都督佥事,封靖安侯,禄千石。出塞战殁,年五十一,爵除。
这就是史书上有关于此人的记载,太简单了,对于那一战的描述很少很少。
我们当初在那里找到了他的印绶,这才确定身份。
有一人曾说过,人一过万,无边无沿,何况是数十万人的交战厮杀,其战场跨度必定很大,而王忠此人又擅长用骑兵,战事不利时,突围出去的几率很大,应该是一路突围杀到了这里,在那里进行了最后的抵抗,被俘后不改气节,最终被就地斩杀!
除了阵亡的明军尸骨,在那里我们还发现了另外一些尸骨,看残留的破碎衣着碎片等,应是蒙古士兵的。
只是,这些士兵死亡都很集中,而且是捆绑的,所以我们推测,后来明成祖朱棣北伐后,曾在这里斩杀俘虏,告慰战死的亡灵。
知道马邑么?就是现在的朔州。
当年汉武帝在马邑设下埋伏,被军臣单于识破,十万匈奴骑兵全部逃走,被汉武帝引为平生耻辱,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马邑之谋,但是那一战也拉开了汉武帝疯狂进攻匈奴的帷幕,硬生生的打出了汉人的脊梁骨,也打出的一汉当五胡的威名。
这与丘福兵败,惹来明成祖五次御驾亲征蒙古是何其相似?
所以,我们当时有一个同事就感慨,那地方真是一个小马邑,这个小马邑就是这么来的……”
这些事情其实分不上对错,当时双方是死敌,肯定是要下死手的,你打我,我打你,民族融合就是这么打出来的,于是才有了现在。
所谓铭记历史,不是大开历史倒车,双方重新互相攻击,而是要明白今天是怎么来的,有多么的不易,唯有如此才能去真正拥抱彼此,这才是真正的融合。
因为家里是干这个的,我的历史功底还算不错,当然,若单独跟蒋海超这个专研明史的聊明朝,我肯定是赶不上的,但总归不是榆木,二人越聊越是投机,关系也渐渐近了。
我看时机成熟了,就试探性的问道:“那个,蒋老师,您刚刚好像料定小马邑要出事,这是怎么回事?”
蒋海超果然是打开了话匣子,沉吟一阵,叹息道:“当时……我们遇到了几件很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