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嘎巴拉,但人骨手串她还是能听得懂的,“啊”的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就要把手里的盒子扔出去。
鹞子哥忙伸手挡下,摇了摇头,说道:“你爸给请了回来,你再给扔出去,还嫌惹得麻烦不够大吗?”
凌颖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表情很纠结,不知鼓了多大勇气,才克制住了心里的恐惧,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东西很邪门吗?”
“藏传文玩里的一种,本来也不能算是什么邪门东西吧。”
我给她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嘎巴拉。
这也是藏传密宗的器物之一。
首先,它必须是喇嘛高僧的遗骨才行。
藏人流行天葬,用自己的遗体来喂秃鹫,取得便是佛祖割肉喂鹰的意思,等血肉被啃食殆尽后,留下来的骨头就用来做法器。
当然,也不是什么部位的骨头都可以用来制作,基本只要指骨和眉骨的,因为僧人作法用的最多的便是手,其次便是用眼睛来阅佛观世,可以说是僧人身上最有灵性的部位,只有取此处的骨头制作的才叫嘎巴拉,别的地方的,那就是人骨珠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凌颖尽可能的不去看手里的盒子,犹豫着说道:“既然是大德高僧身上最有灵性的骨头的话,而且也是他们自愿捐赠的骨头,应该不算什么邪物吧?”
“没错啊,正经八百的嘎巴拉确实不算什么邪物啊,而且有时候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力量呢,前提是,那些骨头真是佛法高深的僧人自愿捐赠出来的。”
我说道:“可问题是,你手里的这串儿不怎么正经呀!”
凌颖疑惑的看着我。
我说,你见过女人当了喇嘛,还修成大德高僧的吗?
凌颖先是摇了摇头,旋即又说道:“不是有尼姑的吗?”
我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凡事最怕的便是和这种不懂的人聊了,但不说清楚,恐怕她还不明白自己家犯了什么忌讳,只能耐着性子说道:“你说的尼姑,那是禅宗的,嘎巴拉是属于藏传密宗的法器,而藏传密宗是不收女徒的,所以,嘎巴拉不可能用女人的骨头。”
凌颖奇怪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这是女人的骨头?”
“看骨密度!”
我说道:“男人的骨头和女人的骨头很容易分辨的,算了,跟你说这个你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你手里的这串嘎巴拉是假的,是从一个女人身上来的!”
凌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无双难得主动和对方说话,细细的给她解释了一下她手里的这串人骨的问题。
“刚刚惊蛰哥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只有大德高僧身上的指骨和眉骨做的,才能叫做嘎巴拉,这些骨头很少,很小的,所以说,一串正经八百的嘎巴拉,要用很多位大德高僧的骨头,这个制作过程就很长了,那都是需要几代人来完成的,少则几十年,多则百年,甚至数百年都有可能,毕竟能做嘎巴拉的僧人遗骨前面还有个大德的前缀呢,这就决定,真正的嘎巴拉存世数量是屈指可数的,明白吗?除非是你有特别正的渠道才能得到,那个价格……说真的,你家虽然很有钱,但依然只能仰望。”
无双说道:“因为嘎巴拉制作时间太长了,所以,伪造也有难度,必须得用那种很多年前的死人骨头,随随便便从乱葬岗子上刨个尸体做个拿来骗人的话,根本不敢要几十万的高价的,很容易被人看穿,像你爸花了几十万买的这种……骨头一定是从古墓里刨出来的!
从骨头看男女性别,这得是特别专业的人才能做到,比如我们,一般人是看不出的,但骨头的年代感却是人人都能看得出的,所以,盗墓贼把墓葬里保存极为完好的尸骨偷出来卖,很多就是做了这个了……
你再看看你手里的这串,那么老长,不用数都知道是一百零八颗,这是嘎巴拉里的最高标准了,表示求证百八三昧,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你想想得用多少骨头?要知道,打磨起来是有损耗的!
你这串完全是来自于一个人身上的,估摸着把人家的遗骨给折腾的差不多了……
把人从坟里刨出来,又把骨头做成这玩意拿在手里玩,你说说这等仇恨……”
凌颖道:“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她就要我们全家的命吗?”
这话大概只有被惯坏的人才能说得出来,很是以自我为中心,仿佛只有自己是人,别人都不是人似得,自己可以随意对待他人,他人就不能以恶意对待自己。
无双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被我挥手打断了。
我想了想,说道:“确实不够!”
无双有些惊讶的问我什么意思。
“她的话很欠揍,但……确实够不上这样索命!”
我说道:“她爸也是个受害者,被骗了,坟不是她爸挖的,骨头不是她爸打磨的,怎么看都找不到她爸头上,市面上卖假嘎巴拉的多了去了,没见过有谁成这样的,连阴司都觉得他该死……”
说此一顿,我径自往里屋走去:“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走,带我看看你爸把这东西放在了什么位置。”
凌颖忙一溜儿跑到我前面带路。
里屋更加昏暗了,这里都不是拉上窗帘,而是直接用水泥砖块把窗户给堵上了,一片漆黑,屋顶四周挂了一圈的红灯,氛围格外的诡异,正面便是一个神龛了,里面供奉着一尊财神,财神脚下是香炉和几个物件……
凌颖指着那财神说道:“盒子就在这下面。”
“没什么特别的啊。”
鹞子哥说道:“就是一尊普普通通的财神而已。”
“问题就在这里,财神是很普通,可有个东西不普通!”
我指着财神下面的一个物件,问道:“这东西你爸从哪里弄来的?你知不知道?”
那物件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一个黑乎乎的小塔而已,一只手便能托起来。
“有点眼熟……”
凌颖想了想:“哦,对了,这是挺多年前我们家人一起去福建的时候买的,那是个捯饬古玩的市场,老板说这东西好,我爸要是信这个的话,就买回去供着,很灵的,当时好像花了几千块钱吧?怎么了?这个也有问题!?”
“你应该说,你爸满屋子里的东西都有问题,唯独这一件最便宜的没问题,这东西他算是捡着了,这才是个正经八百的宝贝!”
我说:“你爸折腾了这么多邪门玩意,没把不干净的东西引到这屋子里来要了他的命,恐怕全是仰仗此物了,待会儿你把这东西带走吧,这段时间你和你妈在哪里,就把它带到哪里,有此物在,那东西必不能向你们索命。”
听我说的玄乎,鹞子哥就矮下身子仔仔细细观察起了那小塔,数了数,笑着说道:“有点意思啊,九级浮屠,这都不是个现在的东西。”
我点头称是。
不必多说,一听浮屠二字,便知这也是佛家的东西了,不过这东西却不是密宗的,而是禅宗的。
佛家建塔,多是七层和十三层,七层是取七宝之意,十三层是因为佛教传进来的时候有十三宗,因此十三在佛家眼里是个吉祥数字。
九级浮屠现在基本见不着了,但古时候有过,明代的很多画本上都能看到浮屠观音,站在莲花之上,右手持九级浮屠塔,左手施无畏印,因此,在明代时期玄门佛家禅宗做的法器里就有九级浮屠,镇魔之用!
此物制法已经不祥,是佛家最大的秘密之一,寻常弟子都接触不到,我只知道这玩意含着无数高僧的念力,能镇压邪祟,使其永世不得超生,极为霸道,也是慎用之物,只有邪祟东西执迷不悔无法超度的时候才会用九级浮屠来镇压。
“这东西应该是出自明代时期的敦煌一带,很明显是禅密结合的一个产物。”
我说道:“九级浮屠本是禅宗之物,可你看看它的质地,乍一看像石灰弄的,上面沾了颜色和包浆,实际上,这应该是密宗的‘东嘎也齐’做的,‘东嘎也齐’就是右旋海螺,海螺有左旋和右旋的分别,右旋海螺在密宗眼里是圣物,又叫法螺,此物是古战场的军号,最具威慑力。
这个九级浮屠塔应该是用密宗圣物‘东嘎也齐’打成粉铸造出来的,又经禅宗加持念力,成了一件威力极大的法器,看它的状态,明显以前是玄门中人用过的,本在敦煌一带,你们在福建买到,应该和明朝时期的倭寇有些关系,鬼子也重佛教,古时候他们的佛教是一股很强悍的力量,倭寇到大明肆虐的时候,曾经混到内地,大肆收集佛教圣物,运回本国卖给寺院,这些圣物和法器被藏在福建沿海一带的民间,趁着海禁的空子再运出去,戚继光抗倭后,这些法器就落在福建了,现在福建一带还有很多这类型的东西,只不过不是玄门中人的话,基本上识不得的,就连那些个文物专家也只能看出它的年代,却不知道用途。”
“所以说,她爸倒霉,应该就是个乌龙巧合?”
鹞子哥说道:“把人家的尸体挖出来做成了嘎巴拉,然后还丢到这九级浮屠的塔下镇压着,这浮屠塔的材质又是法螺做成的,最具杀伐力,如此一来,对方不光永世不得超生不说,还犹如被投入了刀山中,日夜煎迫着,这才发飙的?”
说起这个,鹞子哥下意识的看了小稚一眼,稚娘被刘去两口子害死后,残魂轮回,肉身被镇压,从某种意义来说,和现下这种情况倒是有些相似之处了,这法螺做的九级浮屠塔镇压尸身很合适,但应该不如镇压稚娘遗骸的厉害,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法子,我目前也不得而知,只能猜到怕是不好化解。
回过神来后,我思忖了一阵子,说道:“能让阴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复仇……怕是不止于此,镇压了尸身,还不够!!”
“这都不够?”
老白惊呼道:“那还要怎样?”
凌颖也忙补充道:“我爸又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懂这个,把这手串和这个什么浮屠塔放在一起完全是无心的,他不是你们这个行业里的人,不可能故意做出什么恶毒的事情的,他其实……就是想挣点钱而已!”
说此一顿,她幽幽看了我们几个一眼,轻声道:“像我和我爸这种人,我们都是些活在世俗里的人,没法像你们那么洒脱,我们为钱生,为钱死,荣耀耻辱都在一个钱上,又怪得了谁呢?大家都是这样啊……”
这话倒是说对了,凌颖她爸压根儿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百五,看这里的布置就知道了,要说他能刻意镇压一个死人,怕是不大可能……
“看来,问题在这串人骨的主人身上了。”
我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这位来索命的主,怕是本身就有些问题,生时应该极其倒霉,死时极其惨烈,一辈子活得连猪狗都不如,受尽千般苦,死后本可以求个好的来生,结果被人把尸骸挖出来做成了手串,又被周大师这棒槌给倒腾到了凌颖她爸手上,于是,一个棒槌骗子外加一个二百五,又把人家的尸骸丢在了九层浮屠塔下镇压了起来,如此一来,生前死后样样都委屈死了人,这样就够了,连阴司都看不下去了,允许其讨债,所有和此事有牵连的人怕是都得死了,不光是周大师和凌颖她爸,挖坟的、刨串儿的,都在此列!
所以说,她爸和周大师只是这因果链上的一环而已,因果的开头是苦主生时的不平命运。
眼下,苦主并未在此盘桓,具体位置无从寻找,而且说真的,怨气这么重的主,咱几个碰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万万是不能强来的,只能想法子化解了苦主的怨气,如此,才算是得了一个圆满结果……
看来……咱们得弄清楚这苦主是谁了,到底又遇了什么不平事。”
我揉搓着发疼的脑袋,轻声道:“凌颖,去找周大师那位弟子吧,弄清楚这手串哪里来的,又是从哪里挖出来的……”
……
(第二更,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