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停棺台上经久不散的火焰,这方墓室就显得过于狭小了,哪怕火已经灭了,灼人的热量一时半会却无法散掉,靠近停棺台的时候,脚下会不住的打滑,那是热量融化了鞋底造成的,好在鹞子哥采购来的这些军靴的足够厚重,倒也皮实耐用,不至于被烧透了鞋底子。
如此热量,我无法立马跃上停棺台,小心翼翼的挑拣着落脚的地方,绕着停棺台逡巡观察。
“嘿,原来是这根老葱啊!!”
忽然,在我对面的老白扯着嗓子嚷嚷了一句,语气尖利,满满的都是嘲讽之意。
顷刻间,所有人“呼啦啦”的朝着那头聚拢而去。
却见,融掉后的铅椁只剩下了巨大的一坨银灰色的疙瘩,好似丛林中低矮的庇护所一样,而在那融掉的铅椁下,正露着一颗小小的脑袋,看那情形,倒是与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有些相似之处。
至于露出的那颗小脑袋,光秃秃、黑漆漆的,似个烧焦的土豆,脸上还有些类似于卷起的皮肤一样的东西挂着,眼珠子时不时的骨碌碌一转,却没什么情绪流露出来,剩下的只有万念俱灰之意。
“你说对了,椁中还真是有个人呢。”
绾娘儿看了我一眼,嘴角一掀:“而且还是个熟人!”
可不是,椁中这位,正是申老五口中的那位高人,这座墓葬的护法金蟾!!
老白最是促狭,在老头儿面前蹲了下来,大抵是地面过于灼热,焖烤的裆部不适,摸了摸裆下,忙换了个地方,这才戏谑道:“喂,高人,你那里面不热吗?”
老头儿翻个白眼,微微动了动脑袋,不理会老白。
我摩挲着下巴欣赏着老头的惨状,颇为快意,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厮当初那一个屁可是害惨了我和鹞子哥,如今得此报应,也是活该。
欣赏片刻,我出言问道:“说说吧,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在火中扛了这么久的?”
老头儿好似认命了一样,没有丝毫抵触意识,机械般的说道:“肉棺分娩时,所诞人尸上会有一层胎膜,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可避水火,旧时南疆有人刻意以肉棺葬人,正是为了取这层胎膜,而后制成衣服,贩运到中原可得巨资,王侯将相争相争抢。我活了许多岁月,曾听闻后世明朝建文帝便得了这样一件衣裳,在宫中引火自焚,实则自己安然无恙,为的就是瞒天过海,随后自己通过密道脱身,乘船去了海外。
那时,我躲在椁中,本想杀你,不曾想你却认出了我的手段,早早避开,本想学了建文帝旧事,不料……”
“不料你没想到我比你更加头铁,而且随身还带着猪鼻子,硬扛着铅毒在这里活活熬死了你,这么久的灼烧,就算你夺了那女尸身上的胎膜恐怕也顶不住了吧?瞅瞅,那胎膜都裂了,就跟脸上爆皮了似得,啧啧,说起来你也真够坏的,难怪那女尸早早的跳了出来,敢情是被你逼得呀!”
我笑眯眯的说道:“还有,你说的那建文帝旧事,全都是屁话,狡兔三窟这种事儿就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覆巢之下,你有多少窟窿都给你全堵上了。”
老头儿也不反驳,许是和我说话回复了一些精气神,眼中倒是有了点活气,话锋一转,咬牙道:“我就知道,从见你们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这里的,你们身上有股子味道,常年在地下的人身上才有的味道……”
我没回应,鹞子哥却没那么好的脾气了,相比于我,他更加的苦大仇深,森然道:“不用在那里磨磨唧唧,说吧,你自己出来,还是我们请你出来?”
“我倒想出去……”
老头儿叹息道:“可是我现在除了一个脑袋,其余早已没了半点知觉。”
我冲着无双挥了挥手:“把他给我弄出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无双提了陌刀上前,猛地照着那一坨铅块劈斩过去。
老头儿的眼角在那瞬间狠狠抽搐了一下,看来无论何等的心如死灰,真到了死到临头的时候,它还是有些害怕的。
陌刀落下,切在灼热的铅块上,好似刀切豆腐一般轻易切开,分寸拿捏正好,正是贴着那老头儿的身体落下的。
随后,无双连连挥刀,最后挑开压在老头儿身上的灼热铅块,老头儿算是从五指山下挣脱出来了,不过其身体更加的惨不忍睹,袅袅升烟,呈现出一种碳色,看来是彻底烧废了,靠他自己是起不来的。
“这味道……可以的啊!”
老白耸耸鼻子,满脸惊喜的看着老头儿:“老子正好饿了,我说老头儿,你能让自己变回原来的模样吗?你这个样子我下不了口啊……”
老头儿的眼中闪过一抹恐惧,却不敢反驳,憋了半响,只从牙缝儿里挤出了一句话:“我不是田鸡……”
老白一拍自己脑门:“都忘了这回事了,你丫是只癞蛤蟆,没吃头,那老子要你何用!!”
说罢,拔出刀就欲砍了对方,老头儿吓得忙缩脑袋。
我拉住了老白,让他不要在嬉闹了,见老头儿松了口气,又说道:“老白说的对,没用的东西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证明你还有用,且回答我几个问题,至于问什么,你心里有数。”
老头儿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樊胡子?”
“没错!”
我问道:“樊胡子这个人……她现在还活着?”
老头儿微微摇头。
我又问:“已经死了?”
老头儿还是摇头。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白喝道:“观音土老子吃过了,这千年的蛤蟆精还真不知道啥滋味,小卫子让开,老子今个儿非得尝尝这千年的蛤蟆精,无双,一道来,肢解了这东西,最筋道的后腿给你,肯定比鸡腿香!”
“我已经说了啊!!”
老头儿忙拔高声音,见我在沉思,犹豫了一下,忙说道:“我看了你们这一路走来的所作所为,和前面那一茬儿人不一样,你们不是来求财的吧?这间墓室中陪葬品最为丰厚,你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见你们不图这个。那么……你们来这里是有事情?万事都好说,只要你们开口,我这里便能应了,肯定为你们做到,而你们……就此退出这里,当然,退出之前,这里的东西看上了什么,只管拿去就好,此后我们也绝不纠缠,你们走你们的阳关路,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如何呀?总比继续走下去,继续玩命相拼的好!”
“拼,你拿什么和我们拼?”
我冷笑道:“樊胡子现在应该已经都被反噬的差不多了吧?爱玩火的人迟早会被火烧死,爱作死的人最后一定会被自己作死,你说对不对?”
老头儿原本还有些希冀的看着我,此刻,面色骤然大变!
如此,我心里就有数了,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淡淡说道:“不好好回答问题,反而跟我来讨价还价,到头来你还是个没用的东西。”
老头儿一下子愤怒了,可挣扎了几下,也只是咽气般的胸口向上挺了挺,再没什么剧烈动作,愤恨的吼道:“该回答的我都回答了啊,你问的我都回答了啊,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看来,千百年来,你没少帮着樊胡子害人呀!”
我摇了摇头,老头儿一下子不反抗了。
我再没什么话和他可说了,再度退后,走到鹞子哥身旁时,低声道:“你不是一直都对被一个屁干倒的事儿耿耿于怀么?哦,对了,还有在医院里有些失禁,拉了指头长那么一截儿,咳咳,现在交给你了。”
这话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鹞子哥眼睛一下就红了,气喘如牛,狞笑着朝老头儿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