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盈袖立刻扭头去看,恰好和走近的女子视线撞个正着,她穿着水蓝色的小西装,外面一件白色长款风衣,手里端着一杯水。
梨花头,和自己差不多的个头,左眼角一颗红色泪痣在店里的灯光下无比清晰......
苏盈袖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变慢了,脚下一动就要走过去,告诉她有人约她明天人民公园见。
可是她还没动,对方就已经收回目光轻松越过她,走到了人群里,解释着自己去了哪儿,“我在茶水间,天这么冷,怎么能叫太太喝凉水。”
“太太果然没说错,真是我们全都加上,也比不上徐小姐一个人得用。”
苏盈袖愣了一下,再扭头去看人群,意外发现了保镖的身影,其中一位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她,似有警告之意。
她心里一突,赶紧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别开眼。
恰好这时终于有店员注意到她的存在,满脸抱歉的过来询问她需不需要服务,苏盈袖便趁机请对方为自己推荐一款礼服,“款式最好能简单点。”
买衣服苏盈袖向来信奉的都是一分钱一分货,这些价格动辄几千上万的衣服质量当然很好,看到最后,她还真就看中一条翡翠绿的小礼裙,样式简洁大方,又能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剔透,而且适合多种场合。
一直到贵妇人被前呼后拥着离开,苏盈袖也没找到机会接近那位徐小姐,人是找到了,许应的忙还是没帮上,不由得一阵懊恼。
于是等见了他,二话不说的将他的皮夹扔回去,“还给你,人见着了,话没带到,不占你便宜。”
许应一愣,“......见到她了?确定么?”
苏盈袖点点头,将见过的那名女子长相形容给他听,样样都对得上,许应听完之后长长的舒口气,“她还活着......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很诚恳地向苏盈袖道谢:“多谢苏医生仗义伸手。”
“......话没带到,没帮上忙。”苏盈袖怕他忽略了这点,再次强调道。
“不要紧,确定她还活着就够了,或许等到以后某天......她会主动来见我。”许应说了句,语气颇为感慨。
苏盈袖闻言看他一眼,“那你之前说枝枝今天买衣服你报销的话,还算数么?”
许应爽快的点头,“算,当然算,买了几件?不会只有一件吧,小孩子衣服一件哪里够。”
“......我敢买多么,你敢给我皮夹,倒是也勇敢点给我密码啊!”苏盈袖忽然想到这点,顿时觉得自己被坑了。
许应连忙告饶,“对不住,是我的错,这样......枝枝,小票给我,我给你姐转账。”
苏盈枝从头到尾听得一头雾水,只勉强听懂是许律师托她姐帮忙找什么人,然后就说给她报销买衣服的钱了。
她看着许应一边给苏盈袖发红包,一边说请她们吃下午茶详聊,有些发傻,合着她姐今天这么大方,是因为宰了肥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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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午后的咖啡厅里很热闹,几乎是满座,服务生穿梭在店里,为客人送上造型精致的茶点。
“您们的拿铁和焦糖玛奇朵,请慢用。”
“谢谢。”
咖啡厅一角卡座里,苏盈袖和许应等来了他们点的咖啡,还有几份点心,主要是给苏盈枝的,她还惦记着之前她姐许诺给她的大杯奶茶呢。
这会儿她咬着吸管,安安静静的,努力当个称职的背景板,看她姐和许律师都说了啥。
许应先是又问了一遍苏盈袖当时店里的情况,苏盈袖不仅没觉得烦,还将从她和苏盈枝进店门那一刻起到出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仔仔细细、毫无遗漏的再描述一遍。
并着重强调道:“她好像是那位富太太的私人助理,很受倚重,我确定她看见我了,但周围有保镖,我也找不到很好的理由去和人家搭话。”
许应点点头,“是不该上前的,你做得对,自己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你不怪我没尽力就行。”苏盈袖眨眨眼睛,笑眯眯的,还拍拍心口,一副松口气的样子。
许应哼了声,“你刚才收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他边说边看她一眼,目光似嗔非嗔,把苏盈袖看得浑身一激灵,觉得像被什么爬过一样,一阵头皮发紧发麻。
一个大男人这样看人,过分了啊!!!
她垂下眼,笑了笑,“我能问一下许律师和那位徐小姐是什么关系么?”
说完抬头看他一眼,见他面露沉吟,以为他是为难,于是又立刻补充道:“当然,不说也没关系的,我就随便问问。”
许应摇摇头,“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是有些复杂......”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眉心轻蹙,像在思考些什么,又仿佛是在回忆。
苏盈袖没有打扰他,喝了口咖啡,拿起蛋糕碟里的银色小叉子,吃了两口蛋糕,觉得有些甜腻,便又放下。
伴随着叉子和瓷碟相碰发出的细微当啷声,许应开口了:
“我以前读书时有个同学叫涂山,是我的好兄弟,毕业后我们都进了华天,开始都是刑事律师,你知道,这个行业里案源就是生命,对于没有背景的新人来说,刑辩是一条不错的路,慢慢我们能独立执业了,案源增多,我开始涉足其他类型的案件,比如婚姻继承、医疗纠纷之类。”
许应当年还是个初出茅庐没多久的年轻律师,在苏盈袖记得的那件弱智产妇医疗纠纷案子之后,他又经人介绍代理一起容城名流的名誉侵权案,凭借在那个案子里的出色表现,获得业内某德高望重的前辈一句“后生可畏,前途无量”考语,第二天立马收到三个当事人委托电话,和两家公司的顾问邀请,自此平步青云。
“这里头当然有许主任的因素,光靠我自己未必能得到前辈如此青眼,但不管怎么说,我因此获利,从此一帆风顺。但涂山却没有,他还是干着之前的活,没有什么改变,不过他已经决定一直当刑事律师,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业内顶尖。”
“他还说以后一定要多做法律援助,去帮更多的人,每个人都应当拥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他是个理想主义者,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事都非黑即白,无辜人绝不能受冤枉,犯罪者必将遭到严惩。”
“我们开过玩笑,说以后要组成一个团队,我俩当老大,然后带一帮有志之士,我们就是容城最强诉讼天团,这个世界终究是我们的,中二又狂妄自大。”
他说到这里笑了声,眉梢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像这个冬日里静默的暖阳,苏盈袖心里一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悲伤。
“后来这些都没有实现。他死了,因为代理一个案子。”
“大概五六年前,他接到一个委托,是嫌疑人家属来委托的,说他没有杀人,是被拉去顶包的,他接了,然后按照既定程序开始工作,会见嫌疑人,调查真相,还真让他发现蹊跷之处,这个嫌疑人可能真是被人陷害去顶包的。”
“于是他开始深挖其中根由,没想到却遇到了另一个案子,卷进了不知道哪个大人物的阴私里,这个我不方便多说......总之接下来他陆续接到威胁电话,被跟踪,对方要求他放弃追查此案,他不愿意,我说过,他是个理想主义者,相信正义之光普照大地。”
他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急促,“我劝过他,算了吧,自己的命更重要,但他不肯听,他是律师,有义务维护正义,也有义务给自己的委托人一个交代,于是,他遭到了绑架......”
“我们用尽办法,都没有找到他,也没有劫匪跟我们要钱,直到一周后,警方接到报案,说四平村的一个废弃工厂里发现一具被野狗啃食过的尸体,经过基因比对,确定是他的遗体。”
说到这里,许应停了下来,空气似乎有些凝固。苏盈袖看着他,见他眉梢的那点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寒冰,面色有些发白,似乎不忍想起当时所见的惨况。
“警方的调查怎么样?”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和缓关切,将许应的思绪从记忆中拽回来,他苦笑着摇头,“现场处理得很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警方也无能为力,就此成为悬案。他的女朋友来收拾他留在办公室的物品,参加完他的葬礼后就没什么联系了,但是过了大概三四个月左右,他弟弟来告诉我,说他女朋友失踪了。”
“我们就开始找人,一路找到她家去,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她去哪里,这个人就这样消失,后来我们就听说她死了。”
许应这时抬手揉揉眉心,“我也是前段时间去一个饭局,好像看见她了,才......不敢认,今天又看见了,所以才冒昧请你帮忙。”
他说着略有些歉意的看着苏盈袖,苏盈袖歪了歪头,觉得有些想不通,“就算是她又怎么样呢,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人家说不定早就开始新生活,你找她......岂不是打扰了人家?”
“我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放下过去,她要是开始新生活倒是好事,我就怕她一门心思想追查真相。”许应面色有些难看,“他们是大学就在一起的,出事前已经打算结婚,婚纱都订了,结果......她是个新闻记者,为人同样爱刨根问底,我们都知道他的死不寻常,如果她一个人去查这件事,万一被盯上......”
苏盈袖听到这儿就明白了,连一直当听众的苏盈枝也听懂了,失声道:“许律师,那她不会那么倒霉也步你兄弟后尘吧?”
许应摇头苦笑,“怕的就是这一点。”
顿了顿,又看向苏盈袖,“涂山你没见过,但他弟弟你见过的,就是涂川,兄弟俩感情很好,他出事之前涂川在读经济学,他出事以后,涂川就转专业半路出家念法律,毕业后成了我的助理,他独立执业后,林修才来的华天。”
“原来是那位涂律师。”苏盈袖想起来是谁了,那天她带陈妙姑嫂俩去华天,后来和许应一块儿去吃饭,下楼时遇见过他,隐约记得他风尘仆仆,刚从外地回来。
“他也是刑事律师?”苏盈袖问道。
许应点点头,“他说要继承他哥哥的衣钵。”
“涂川?”苏盈枝忽然插话了,“这名字好耳熟,他家是住在人民路吗?”
苏盈袖一愣,许应之前提及的人民公园就在人民路,离刘外婆家也没多远,她看向许应,见他点点头,“是,所以我托苏医生带话说让她去人民公园,就是因为以前涂山和涂川住在人民路的老房子,离人民公园很近,徐娜和涂山经常去那里。”
苏盈枝立即兴奋起来,“那、那是外婆家的邻居哎,就住对门,暑假的时候我还见过涂川哥。”
此话一出,许应和苏盈袖都愣了,面面相觑,觉得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点,半晌许应才回神道:“是,最近他房子装修,就回了人民路的老房子住。”
苏盈袖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听说连涂川都还在暗中追查暗杀他兄长的凶手,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半晌只讷讷道:“......那、就祝你们心想事成?还有,注意安全。”
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小纠结的模样,许应突然就笑起来,眼角的寒霜也随着笑意倏地消散,露出和煦的暖意来。
连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多谢,借你吉言,希望尽快有好消息。”
苏盈袖闻言赶紧点点头,或许是没想到当律师还有丢命的风险,这件事让她一时难以完全消化,整个人便露出一抹稍显迟钝的娇憨,许应看着,笑容又加深了些许。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直到苏盈枝的奶茶快喝没了,吸管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许应才有开口说话,“枝枝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哪天?”
苏盈枝一愣,连苏盈袖都立刻抬眼看过去,“你怎么知道的?”
“林修说的。”许应眉头轻轻一扬,眼睛一眯,看向笑得愈发和气,“听他说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对吧?”
苏盈枝对上他了然的目光,忽然便觉得心虚,目光有些闪烁的点点头,“......是、是啊。”
“总算要成年了。”苏盈袖没发觉她神色有什么变化,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有些感慨。
等你知道小丫头跟林修的事,你怕是要气死,亲手养大的兔子就这么被狼叼走。许应肚子里都快笑翻天了,眼角的笑意积聚得浓厚。
“所以具体是哪天?”
“下周五吧。”苏盈袖看了一下日历,然后确定的点点头。
许应想了想,“不放假啊,要不然我和你姐去给你过生日?高三了,中学时代最后一个生日,还是十八岁的,人生只有一个十八岁,应该庆祝一下。”
说着又看向苏盈袖,“苏医生你说是不是?”
苏盈袖原本得打算是等她下个月假回家来再给她补过的,此刻听了许应的话,又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点点头。
看她已经开始翻手机找排班表看自己的班是哪天,苏盈枝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可还没开口就听许应道:“要是苏医生实在脱不开身,我和林修也可以按时出席的。”
听他提起林修,苏盈枝心里那股心虚劲又上来了,嘴角抽抽,立马不吭声。
苏盈袖看过排班表,道:“下周五我倒不值班,但是有门诊,可能会晚一点才能下班,赶不上吃晚饭吧?”
“没事儿,晚饭让林修去操办,你可以等晚自习后带个蛋糕过去,他们吃宵夜,你也不耽误工作。”
苏盈袖在这件事上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于是看向苏盈枝,“你觉得呢?你的同学应该不介意吃宵夜吧?”
“......不、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啦。”苏盈枝眨眼,应完又呵呵呵笑了几声。
心里直嘀咕,许律师今天怎么这么殷勤大方?
“那就这么说定了。”许应见状立刻一锤定音,又看看时间,说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苏盈枝小心翼翼地问:“姐,到时候你跟许律师一起来学校啊?那我怎么介绍他?”
苏盈袖不明所以,回头看她一眼,“就说是我朋友呗,大家不会介意的。”
苏盈枝垂着眼,眼皮颤颤,你的朋友啊?哦——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
双更是明天才开始,今晚没有,不要等哦~感谢在2020-09-12 19:39:42~2020-09-13 18:3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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