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儿子痛苦说明实情:“娘实在太饿,忍不住吃了一些观音土,所以才疼成这样。”
田恬十分不解,转头看向他:“按照人头分配的米粮,婆婆怎么也不能吃观音土啊。”她分配的米粮虽不能让人吃饱,但是吊着命还是可以的,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吃观音土的地步。
田恬婆婆疼的实在难受,又是晨间才吃的观音土,连忙道:“快,打一大盆水来给婆婆灌下去,观音土现在还在胃里,只要催吐出来,也许婆婆还有一线生机。”
徐慕连忙吩咐周南:“赶紧照夫人说的去做。”
“是。”周南连忙领命,亲自去外面找了一个盆,端了一盆水进来。
众人目不转睛看着周南一碗又一碗的把水灌进婆婆肚子里。
“这能有用吗?”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问。
“知县夫人说的法子,肯定是有用的。”
不一会儿,婆婆胃里水太多,实在忍不住吐出来一大堆泥巴状的观音土,田恬见状有戏,让周南继续。
半个时辰左右,婆婆胃里的东西总算全部吐出来了,直到吐出来的水变清澈了,田恬终于松了口气。
婆婆因为太过虚弱,昏睡过去。
田恬让人把她安顿好,开始寻找吃观音土根源。
孕妇儿媳挺着个大肚子跪在地上,哭的伤心欲绝:“夫人,婆婆吃观音土都是为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儿。”她抚着大肚子,一脸悲伤:“大灾之年,这个孩子本不欲在的,是公公婆婆一直省吃节食,才让这个孩儿留存至今。”
孕妇丈夫跪在妻子旁边,神情悲戚:“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这个朝廷我们是不指望的,我们也知道大人和夫人为了我们这些百姓苦苦支撑,您们也非常难,夫人当嫁妆当衣裳首饰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一些,不到穷途末路,谁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爹娘想着春娘肚子里的孩子,平时舍不得吃粮食,饿了就拿观音土垫吧垫吧,只要不吃太多,也不会危及性命。爹是个爷们,娘有时还会省些吃的给他,以至于爹虽然吃了观音土,但没有娘这么严重。”
田恬心中五味杂陈,眼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听不得这种伤感的事情。
徐慕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也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听了这些焉能毫无波澜。
孕妇丈夫继续:“其实我们村子里不止我们一家如此,几乎有老人的家庭都是这样,他们肚子里多多少少都有些观音土,谁也不想这样,但真的没有办法,为了自己后代子孙,他们不得不如此。”
田恬哭了,在场众人都哭了,特别是在场那些老人,也哭了,谁也不想死,但为了后代,他们必须死,死了就不吃粮食了,把那些粮食给孩子们,也许他们就撑到开春务农。
没一会儿,大夫被请来了,田恬赶紧让他给婆婆看病:“幸好胃里的观音土吐出来了,暂时不会危及性命,但没有药材,草民也没有办法,若老妇人再忍不住吃一次观音土,必死无疑。”
“你说要些什么药材,我和大人会想办法。”田恬出声道。
“草民即刻写个方子出来,但也只能慢慢调养,能不能撑过来,还是要看她的造化。”吃观音土太损害身子,哪怕有幸排出来,能活几年也不知道,而且排不排的出来,还要另说,主要是这老妇人吃了不少,如果吃的不多,用药也就慢慢排出来了,但她这种情状,实在让他不敢确定。
“好,明白了。”田恬点头,表示了解。
徐慕开口:“大夫,你给村里的其他老人都看一看,不,只要是吃了观音土的人,全部找过来看一看。”随即又吩咐周南:“你去协助大夫,他需要什么东西,尽全力满足。”
“是。”大夫和周南异口同声。
大夫要了一个房间,然后先让男的进去,全部捞起衣裳,露出肚子,他方便诊治,之后再是女的。
周南则带着人去村子各处寻找其他吃了观音土的人,把他们全部带到婆婆家,一起诊治。
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堆人,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老人和女人以及中年人居多,唯一没吃过观音土的,可能就只有少数壮年男子以及孩童。
田恬和徐慕全程站在门口看大夫诊治,老人们骨瘦如柴的身子和凸起的肚子形成鲜明对比,田恬一看到他们的肚子,就忍不住想起他们的大义,呜呜呜哭起来。
徐慕没比田恬好多少,他此刻内心也极为不平静。
就在这时,香兰来报:“大人,夫人,婆婆醒了。”
“我去看看。”田恬连忙往婆婆那个房间走。
徐慕也跟着走了进去。
夫妻二人刚走进去,便听到孕妇坐在床边哭泣:“婆婆,公公,相公,我们把这个孩子打了吧,我不想要了,也要不起。”
孕妇丈夫低着头不说话,孩子他喜欢,可娘也是亲娘,如果留下孩子,娘必然要继续吃观音土,左右为难。
婆婆刚醒来,声音虚弱:“春娘,你在胡说什么,这是我们家里的宝贝长孙,现在都快六个月了,如何说不要就不要了。”
公公在一旁唉声叹气,也不说话。
春娘哭道:“如今根本没有多余粮食,且之前多出来的粮食都是靠公公婆婆省出来的,春娘不想因为一个孩子,让二老吃观音土度日,最后葬送性命。”
今儿婆婆疼的在地上打滚,真的吓到她了,她不能因为肚子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直接让二老接连丧命:“这个孩子虽然有六个月了,可知县夫人都已经沦落到典卖首饰嫁妆,定然已经穷途末路,可能过不久就会断了米粮,如此这般,大人都活不下去,更遑论一个婴儿,又退一万步讲,就算生下了这个孩子,没有好东西,又怎么养的活?”婴儿娇弱,需要奶水供给,但这种情况之下,连吃饭都困难,何谈奶水。
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要这个孩子,至少能保住婆婆和公公。
一家人都深知这个道理,忍不住哭作一团。
田恬站在门口不停流泪,这种时候,她没法进去,就算进去也不知道怎样开口,因为根本没办法帮他们,他们说的对,她已经穷途末路,如果徐慕依旧不施以援手,过不了多久,就会断粮。
就在这时,徐慕越过田恬,径直走了进去,掷地有声:“这个孩子必须要,这是长平的奇迹,他到这种地步还顽强活着,怎么能不要。”大灾已经持续了数月,长平各地孕妇要么早早便流了,要么在饥饿过程中,身子太虚弱,也没了,但他没有,他还活生生在肚子里汲取一线生机,这样坚强的孩子,怎能不要。
孕妇一家人震惊的看着他。
田恬的惊讶丝毫不下于孕妇一家。徐慕说这话,就等于变相接管了百姓生计,也就等于整个长平有救了。
徐慕直接道:“你们放心,这个孩子我会负责到底,若是有什么短缺的,直接去徐府告知我夫人,她会为你们安排。”话落,又开口道:“以后你们不必吃观音土,我会尽我最大所能,让你们熬到春耕。”
田恬激动的热泪盈眶,眼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等到了,她终于等到了。
孕妇一家感激涕零,齐齐跪下给徐慕行礼,就连床上躺着的婆婆也作势要起来,徐慕连忙拒绝,让他们不必如此。
“夫人,你哭甚?”徐慕见夫人哭,连忙走到她跟前为她擦眼泪。
田恬笑:“我是高兴,太高兴了。”
徐慕把这里的事情交给周南全权处理,他拉着田恬快步往外走:“夫人,谢谢你,我想通了,彻底想通了。”
“谢我作甚?”田恬偏头看他,眼圈红红波光粼粼,却褶褶生辉,耀眼如天上星辰。
“谢谢你昨晚跟我说的那些话。”徐慕道:“今天我看到那些老人一个个腹胀凸起,甚至老婆婆差点因观音土丧命,我心里止不住难受,我不敢想象长平县还有多少这样的老人。特别是听到孕妇一家要流掉孩子,那一瞬我突然就恍然大悟了。如果升迁要以百姓性命为代价,就算当上高官又如何!百姓何辜!
我自小生长在商人家,士农工商,商在最末,也最被人瞧不起,小时候我就偷偷立誓,长大后一定要金榜题名出人头地,当一个好官,让全天底下的人都不敢小觑商人家的孩子。
只是官场迷人眼,慢慢的我迷失了,失去了最初的志向。今日看到百姓疾苦,我才恍然大悟,功名利禄皆浮云,我想跟着自己的心走,帮百姓们做些实事,否则留在这人间的,只不过是一具了无生气的臭皮囊而已。”
田恬听到徐慕的话,整个人就感觉像是做梦似的。
“相公,你真的想好了,确定不会更改了?”
“夫人都说贪官污吏从始至终没有好下场,我不想夫人跟着我担惊受怕,更不想把我的下一代也培养成奸猾之辈,庸庸碌碌当一辈子知县也无不可,至少在我的管辖内,尽量做到让百姓安居乐业,努力为他们创造出一方乐土。只是可惜夫人要陪我这等人吃苦受罪。”
田恬笑颜如花,这一个月的坚持没有白费,她真的等来了柳暗花明:“相公,我不怕陪你吃苦,若你真能如说方才所说,哪怕跟着你一辈子,山高水长甘之如饴。”
*
夫妻二人没在刘家村多做停留,确认婆婆病情稳定下来后,一行人便回到县城。
徐慕说到做到,回去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拿出一笔巨款派人去外地买米粮。
有了徐慕的出手,整个长平县暂时稳定下来,田恬也被徐慕勒令回府歇息,她奔波劳累一月有余,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徐慕不舍她再出去操劳。
田恬也确实有些累了,灾民的事暂时解决,她也乐的在府里休息几日。
转眼半个月过去,这日,香兰急匆匆进来禀报。
田恬顿时警惕起来:“香兰,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香兰笑嘻嘻道:“夫人,坊间有一则传闻,奴婢听了觉得甚是有趣,所以特意过来给您讲讲。”
田恬松了口气:“你急急忙忙的吓死我了。”
“大人最近不是一直张罗着捐款之事嘛,效果不理想,听闻昨儿个处置了一个富户,林林总总罗列了将近数十条罪状,直接把人下狱,今儿个长平县其他富户们几乎人手捐出大半身家,你说着稀奇不稀奇。”
晚间徐慕回府,夫妻二人用晚饭时,田恬便把此事说了,徐慕笑道:“若不来个杀鸡儆猴,那些富户们是不会悉数捐出大半身家的。”
光凭他一个人的银子,如何能养活数万长平百姓,最多撑个一两个月便不成了,毕竟除了管他们米粮之外,还有药材供应,每日花钱如流水。
徐慕继续道:“这些年来我在长平辛苦积累,每个富贾乡绅犯过什么事儿,我都一一记录在案,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方便拿捏,如今大灾之年,那些富户们是不会愿意主动把银子捐出来的,且谁的银子得来也不容易,我若不出此下策,长平数万百姓便无米粮可食,无药材可医。”
田恬理解,但还是不得不说徐慕阴险奸猾,但也正是这份阴险奸猾救了整个长平,他的手段可比她之前邀富户夫人们吃饭捐款厉害多了,让那些富户们憋着气捐出大半身家,且还不敢举家搬迁离开长平,一旦离开,徐慕手里的证据能让他们倾家荡产。这种手段幸好被他用在了正道上,否则难以想象他有多可怕。
“相公这招高明,但也得罪了那些富户们。”田恬担心徐慕被报复。
徐慕何尝不知:“如今大难当头,先救百姓吧,其他的日后再谈。”这已经是不得已的下下策,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
田恬理解,贤惠给他夹了一筷笋丝:“相公,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多用些。”徐慕确实疲累,自从那日从刘家村回来,他便没有回过府中,一直在外忙碌奔波,直至今日,夫妻二人才算见了一面。
徐慕前一秒还在为富户的事情淡淡愁绪,但见夫人小意温柔,他整个人瞬间火热起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他的眼神太直白,田恬小脸羞的通红。
“相公,你好生用饭。”田恬瞪了他一眼,但在徐慕看来,风情万千。
两人也就年节那段时间有过一段甜蜜日子,之后两人吵架,便一直僵持着,算着日子,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亲热了。
他想她,想的发慌。
“好,我这就吃饭。”徐慕加快吃饭速度,一顿饭下来,竟是比田恬还先用完。
田恬的脸已经红的没法看了,徐慕吃那么快,已经昭示了一切。
“夫人,你真好看。”徐慕瞧着自家夫人杏眼桃腮,羞答答的一派春情,忍不住赞叹出声。
“贫嘴。”田恬自顾自用饭。
*
夫妻二人用完饭,相继去洗漱,田恬今日多泡了半刻钟才起来,其实她也挺想徐慕的。
“夫人,来了?”徐慕看到田恬进屋,第一时间放下书籍迎上去,这种时候还强迫自己看书等她,真是一件折磨人之事。
田恬轻轻嗯了一声。
田恬本就生的美,沐浴过后的她,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雪白亵衣亵裤,脸蛋红扑扑的,腮边秀发稍显湿润,天然去雕饰中更有几分淡淡春/情。
徐慕一个刚成亲的壮年男子,哪里能抵如此美色,刚走过去便把人直接打横抱起:“夫人,咱们安置吧。”
徐慕太急,田恬原本粉嫩的脸颊更添三分血色,不过此时此刻她亦不是扫兴之人,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膛,无声的应答他。
香兰耳根子冲血,连忙识相出去,顺便把房门关好。
芙蓉帐内春意浓浓,柔情蜜意自是不用多说。
翌日,徐慕舍不得起床,拉着夫人的手感慨万千:“想我徐慕也是尝过无数珍馐之人,而今方才明白何为世间美味。”视线牢牢锁住田恬。
田恬哪里受过这等阵仗,原本还有七分睡意也被消磨的所剩无几,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相公,你不是还要去县衙吗?还不快起来,在这里浑说什么!”
“其他事我都可能浑说,但唯独此事,千真万确发自肺腑。”
田恬懒得理他,快速起来帮他收拾,又叫了香兰及其他几个丫鬟进来伺候。
徐慕可能是吃饱餍足,丫鬟们伺候他穿衣洗漱时,脸上还有淡淡笑容。
田恬看着他的笑容,就忍不住想起他坏的一面,简直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