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叹气:“当今天子年迈,盛宠丰贵妃,甚至到了君王不早朝的地步,不仅如此,还大肆提拔丰家之人,使得朝廷成了丰家的一言堂,长此以往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大家都说丰贵妃是祸国殃民的妖妃,大伯身为言官,自然不能看到当今天子如此这般,便在金銮殿上死谏,要求赐死丰贵妃,故而让天子震怒。”
田恬叹气,这宋尚书真是个孤胆英雄,让人心生佩服。
上辈子宋尚书的案,是由太子得势之后,率领群臣拿出丰家数条罪状铁证,逼着年迈的老皇帝翻的,宋尚书是太子的人,当时为了太子的地位,不得不铤而走险力谏赐死丰贵妃,最终血溅金銮殿。
这是太子心里的痛,亦是他暗自发誓,登基之前必须要完成的事。
原主未曾读过什么书,她之后虽然有看书学认字,但宋文知道她几斤几两,她只能装作不是很懂,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朝廷之事,还是少沾染为妙。
“你说了这么多,还没说为什么和那个大人物结仇!”田恬追问。
宋文双眸迸出强烈恨意:“在薛家做客的那个大人物,就是丰家之人,名为丰华,是丰家嫡次子,身份尊贵。大伯未曾倒台之前,大房的宋冲,曾经和他有过一次冲突,所以暗结仇恨。”
田恬追问:“那他们结了仇恨,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宋冲是我大哥,他报复不了我大哥,便拿我出气。”宋文恨的咬牙切齿,他什么也没做,何等无辜。
“好狠好恶毒的人。”田恬恨恨道:“到底是什么仇恨,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揪着不放。”
宋文吞吞吐吐。
田恬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看到宋文吞吞吐吐的样子,顿感不对,追问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结仇的?”
宋文叹气:“他们两人在青楼争夺新来花魁的第一夜,两人谁也不服谁,因此打了起来,也是那件事情,让他们彻底结仇。”家丑难言。
田恬无语至极。
“你没去过那些地方吧?”
宋文连忙摇头:“我一直想要考取功名,光耀二房门楣,从未去过花街柳巷。”他虽然也姓宋,但毕竟是二房之人,爹爹身体不好,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病逝了,之后就是他和娘亲一起相依为命。
宋家遭难之后,宋家人纷纷被贩卖,他和娘也失散了,现在也不知她过的好不好。
肯定是不好的,她一个弱女子,成为奴仆之后,任人差遣使唤,怎么可能过的好。
也不知这辈子他们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夫人,万万不要去找那个丰华,你相信我,一旦你去,后果不堪设想。”
夫人性子急,他怕她触怒丰华。
更怕丰华看上她,欲强行占为己有。
“我们招惹不起的。”
宋文何尝不想报仇,何尝不想出气,可是他不能,这件事情只能息事宁人。
田恬闻言,陷入深深思考,正如宋文所说,丰华如今势大,对于他来说,杀死一个人,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她就算过去找他,也讨不到便宜,如此只能是自取其辱,再者上辈子宋家重新东山再起之时,亦是丰家倒台之际。以后有的是报仇的机会,先忍住这口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好,我听你的,不去找他。”
宋文终于松了口气。
“桥桥呢?”
“陈婶儿帮忙看着,你放心吧。”田恬道:“你先安心躺着,我出去问问大夫,你的汤药熬好了没。”
宋文点头,闭上眼睛休息,他现在很累很困,但是身上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入眠。
翌日,宋文整个人不对劲了,浑身的痛被无数倍放大,他感觉比昨日疼太多。
田恬一直在福和堂守着他,他伤的太严重,大夫都没敢让他回家休养。
看着他浑身冒汗,俊脸惨白痛苦,田恬着急:“宋文,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了,我现在去把大夫叫进来,你等着。”
田恬话落,连忙跑出去喊大夫。
大夫第一时间为他检查。
检查完后,田恬把大夫拉到门外讲话:“大夫,我相公如今是什么情况?”
“伤的太严重,需要好好治疗。”
“那他叫痛?昨天也没这么严重啊。”
“昨天被打的太厉害,而且当时上药的时候,我用了一些麻沸散,今日麻沸散药效过去,他肯定会喊痛的。”
“大夫,请务必治好他,他还年轻,不能就这样毁了。”
“放心,我是医者,自然会尽最大能力。”
“多谢大夫。”
田恬说完话进去,宋文一脸紧张的看着她:“夫人,我这伤是不是好不了?这辈子我是不是都不能像常人那般?”
昨儿个他没什么感觉,那种疼痛也能忍受,他就没有多想,但是今日浑身剧痛,那种痛他根本接受不了,生不如死。
“不会的,大夫说了,好好配合治疗,一定会痊愈的。”
宋文还是有些怀疑。
“夫人,治我这伤,怕是要不少钱吧?”
“没事,钱没了可以在挣,只要你健健康康就好。”田恬笑着安慰。
宋文心痛难掩:“那些钱原本是给桥桥买嬷嬷的,如今我这一病,嬷嬷也买不了。”原本计划好的事情,现在毁于一旦。
“这种时候就别想嬷嬷的事情了,你先顾好自己。”田恬很无奈。
宋文点头嗯了一声,如今也只能如此。
*
宋文在福和堂住了五日,直到病情稳定,大夫才同意他回家休养,不过还是要定期去福和堂检查。
丰华在薛家住了两日,便风风火火离去,田恬带着宋文回家,薛府门口的红绸如数撤去,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清净。
田恬想到宋文受伤的事情,心里憋屈的厉害,但对方势大,他们现在无可奈何。
宋文面上从容,心里依旧翻江倒海,差点让他成为残废,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只可惜宋家已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气吞声,护家人安全。
“我们进去吧。”田恬笑着道。
“好。”宋文被两人用支架抬着进去。
桥桥已经好多天没看到爹爹,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步也不肯离开。
田恬安顿好宋文,拿出十个铜板答谢抬支架的伙计,亲自把他们送出门。
“宋文,我现在要去市集买菜做饭,你一个人在家里可以吧,我带着桥桥很快回来。”田恬原想着把桥桥留下来,但宋文现在不能动弹,把孩子留给他,实在不合适。
现在宋文倒下了,做饭的事情就要落到她身上,她得把这一大一小照顾好了。
宋文连忙道:“我没问题的,你一个人带着桥桥出去,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把桥桥放在陈婶儿家里,让她帮忙先照看一下。”
“没事,只是买个菜,我看得过来,桥桥很听话,不费事。”
宋文嗯了一声。
田恬拿了篮子,牵着桥桥出去了。
去到市集,田恬看到想吃的菜,都要讨价还价半天。
现在买东西不敢大手大脚,宋文这次受伤极为严重,用的药都是价格高昂的好药,就这几日的药钱下来,几乎用完了他们之前的积蓄。
再不节约一点,之后吃饭都是问题。
田恬买了一些青菜,又买了一些骨头,就带着桥桥回去。
她原本还想买点肉的,后来看到自己空空荷包,还是算了。
宋文伤到骨头,双腿完全不能走路,必须要多喝骨头汤滋补。
*
转眼过了三日,宋文的情况比之前好很多。
这天中午,宋文边喝猪蹄汤,边问道:“夫人,家里是不是一点银子都没了?”
田恬笑着道:“这些你不用管,你只要好好养伤就行。”
宋文寒窗苦读十余载,心里自然有杆秤,就算田恬不说,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夫人,我觉着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明日就去上工。”
田恬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生怕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明日要去上工?”
宋文点头。
田恬视线落在他腿上:“先不说你其他地方的伤,就是你这双腿,现在也不能起身,你怎么去上工?”
“我想好了,咱们去福和堂借一张轮椅,给大夫些银钱,届时,我就坐着轮椅去上工,只是要麻烦你辛苦一些,每日送我上工下工。”
宋文也是急了,家里没有银子,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必须要去干活,否则一家人都得饿肚子。
夫人以前每日少不了一顿肉,如今回来几天了,除了骨头汤之外,他都没见她吃过一次肉。
“这事儿不急,你还是先安心养伤吧,等伤好再说。”挣钱是小,加重了伤势才麻烦。
“夫人,听我的,我真的没什么大毛病,你看我双手能动能写字,这就可以了,我是钱庄的管事,又不用干跑腿的活,只要双手可以正常写字就成。”
田恬陷入纠结。
宋文继续道:“现在家里日子艰难,我后续治伤还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如果不上工,以后拿什么看病?夫人,我先去试试,如果不行,我就回来,如果可以,那家里又能恢复一些,我后续喝药也能续上。”
田恬闻言,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你确定你真的可以?”
宋文点头:“我确定自己真的可以。”
“好吧,那我今天下午去福和堂借一张轮椅,明日送你去上工,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一旦有任何不适,立刻回来,千万不能逞强。”
宋文笑着道:“好。”
田恬行动力很强,下午就从福和堂推了一张轮椅回来,花了五个铜板的租金。
一个铜板租一天,五个铜板租五天。
原本不会这么便宜的,是田恬求了大夫好半天,大夫心软才同意的。
翌日一早,田恬把桥桥送去陈婶儿家,她亲自推着宋文去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