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为了打猎出门,又没有女眷在,故此没预备马车随行。小姑娘哪怕没受伤昏过去,怕是也不一定会骑马。
正当许怀青琢磨着是自己带这位姑娘走,还是命人去取马车时,却见主子已经有了动作。
李翾叫来了自己的马,又淡淡的看了许怀青一眼。
这下许怀青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主子虽生得俊美,近几年来脾气也看似温和了不少,实则骨子里的淡漠冷厉始终没变,只是愈发内敛,轻易让人猜不出真实情绪。
更何况主子非怜香惜玉之人。
可他瞧着主子的意思,分明是要亲自带她?
李翾挑了挑眉,坐实了许怀青的猜测:“帮忙把她扶上来。”
他本想将小姑娘交给别人,可到底她是为了提醒自己才跌倒。尤其是他察觉到小姑娘如同幼猫似的依偎在他怀中,那模样可怜兮兮的,便难得心软了一回。
且她若真是个局外的无关之人,小姑娘将来是要嫁人的。
知道她此时遭遇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不过这些缘由,不足为外人道。
在许怀青险些藏不住惊愕的目光中,李翾翻身上马,顾昭护在身前,解下自己的斗篷将她严严实实的遮住。
“你们六个,随主子回去。”许怀青立刻点了护卫过来,让人将蛇简单处理后带回去,他留下来带人搜查。
***
别庄。
当李翾带着顾昭回去时,张卓英已经带人在大门前候着,一乘软轿已在旁边备好。
“找个院子安置她。”李翾下马后将她抱进了轿子里,又吩咐道:“让柯聿过去给她瞧瞧,她的头撞到石头后昏了过去。”
张卓英跟在李翾身边十数年,早就练出了处变不惊的深厚功力,他立刻恭声应下。
送李翾离开后,张卓英思忖片刻,选了间接待女眷的院子来安置顾昭。
“去随云小筑。”他叫来了人,道:“请柯公子过来。”
一炷香后。
“哟,好漂亮的小姑娘。”柯聿挑了挑眉,眼底透出一丝玩味之色。“张总管,这人是哪里来的?”
此时已有丫鬟替顾昭清理了脸上、手上的泥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虽是伤口处还有血污,丝毫没影响她的美貌。
师兄这几年来少近女色,在此处养病亦是自己来了,女眷一概没带。
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若师兄有别的心思,这小姑娘着实小了些。
张卓英假装看不出柯聿熊熊燃起的好奇心,淡定的道:“是主子带回来的,亲自吩咐了请您为姑娘医治。这位姑娘的额头有撞伤,听说是撞在石头上。”
他知道今日师兄是去打猎了,难道是师兄功力退步,用石头砸伤了人小姑娘,又不好意思说?
柯聿暗自腹诽,又觉得有些荒谬。
师兄已过而立之年,总不会做这样有失身份的举动。
即便对此事有诸多好奇,柯聿的性格本又有些不着调,不过做大夫救人还是十分靠谱的。他没有过多追问,动作麻利的打开药箱,让人拿来干净的布巾,亲自替她清理伤口。
“外伤倒是不算严重,额头上的伤口要养些时日不能沾水,小姑娘的漂亮脸蛋得保住。”柯聿放下了布巾,仔细看了看那块淤痕,抬手在她发间轻触了几下。
柯聿的脸色变得严肃了些,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沉吟了片刻。
“小姑娘那一下磕得不轻,虽是摸着不显,只怕里面有血块。”他起身走到外间的书案旁,提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随行的药童。“按照方子去煎药。”
说完,他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青色的瓷瓶,交给了丫鬟。
“这里面的药膏能消肿化瘀,她身上应该还有瘀伤。”柯聿告诉了她用法,让她待会儿给小姑娘涂上。
眼下这里已经处置完,见张卓英要回去复命,柯聿也要跟去。
“柯公子,您上次提到的那条蛇,已经带回来了。”张卓英知道若柯公子此时跟去,一定会在主子面前打破砂锅问到底,索性找了理由支开他。“您不去看看?”
听到自己苦寻已久的药引找到,柯聿的医者素养终究还是在战胜了他的好奇心。“我先过去了。”
见柯聿离开,张卓英吩咐丫鬟们好生照顾,又去看了一眼尚未醒来的顾昭,自己回去复命。
书房中。
当张卓英回来时,书案前坐着的男子已经换下了被顾昭蹭脏的靛青色劲装,换上了玄色的常服。
“见过皇上。”张卓英上前行礼。
捡了顾昭回来的李翾,正是当今天子。
李翾应了声,停下了手中的笔。“她如何了?”
“那位姑娘还没醒,柯公子说外伤不严重,只怕脑子里会有血块。”张卓英恭声道:“柯公子开了方子,已经命人去煎药了。”
他话音才落,门外就响起了通传声。“皇上,许统领回来了。”
李翾微微颔首,张卓英立刻去通禀。
“皇上,臣带人搜查了周围五里人的踪迹,除了那位姑娘之外,只有三个人去过,俱是当地的村民。”许怀青进来后,回禀道:“那位姑娘不是周围村子的人,附近还有些庄子,臣已经派人去暗中走访。”
乡间的小路本就难走,又是在刚下过雨后的清晨。
她一个人去做什么?
李翾若有所思的放下了手中的笔,淡声问道:“去查查李珵近来有什么动作。”
天子话音才落,许怀青和张卓英俱是心头一跳。
瑞王李珵是先帝第六子,当年他的战功虽不及今上耀眼,却也是有实力的皇子,且无论是在先帝面前的受宠程度、母族?????势力,李珵都是比今上有优势。
可当先帝龙驭上宾前,立了今上为储君。
他表面上顺从,实则心中一直有不忿。只是天子积威甚隆,铁腕和怀柔一样不缺,本朝在天子治下海晏河清。
瑞王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并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前些日子,瑞王派人试图打探天子的脉案——十数年前,天子在那场让他扬名的大战中受过重伤,养了大半年才恢复。
在天子登基后,也曾御驾亲征过数次,在外人看来天子早已痊愈,只有少数亲信知晓内情,天子当初中了一种奇毒。
虽是不致命,毒发时的痛苦却一年比一年更重。
中过这毒的人,不是忍受不了痛苦而自戕,就是长年累月的用药止疼,最终死在药性累及在身体的毒上。
纵然李翾的意志力远超过常人,经年累月下来,亦是有些吃不消。
前些日子柯聿翻阅古书时发现了解决方法,最关键之处就是寻到药引。故此天子借着去行宫修养的名义,实则是来了相反方向的西南。
从瑞王的举动来看,他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臣领旨。”许怀青肃然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小姑娘的突然出现,就格外可疑了。
她会不会是瑞王的人?
两人不约而同浮起了疑问。
“皇上,随云小筑那里来人了。”不多时,守在门外的小内侍再度通传。
想来是那个小姑娘的消息,张卓英见天子没阻止,便让人进来了。
“皇上,那位姑娘已经醒了。”来人是个身着青色衣裙的丫鬟,她行礼后,神色有些纠结的道:“可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失忆了?
许怀青眼底闪过一抹惊愕,立刻看向了天子。
李翾目光微变,他从书案前起身,“随朕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当顾昭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这边才有了动静,候在旁边的丫鬟立刻发现了,轻声细语的道:“姑娘,您醒了?”
她不认识这个人!
顾昭茫然的眨了眨眼,这是哪里?周围的人又都是谁?
她越是用力去想,头就愈发疼得厉害。
“这是哪里?”顾昭用手撑住头,勉强转过脸问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另一个丫鬟端着个精巧的朱漆托盘过来,细白瓷的茶盏中盛着刚好入口的温水。她没有回答顾昭的问题,反问道:“姑娘,您不记得了么?”
顾昭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所有记忆像是被清空了一般。
所有的……
等等,自己是谁?
顾昭突然发现,她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恐惧和不安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顾昭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杏眸猛地收缩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快去请柯公子。”丫鬟见顾昭情况不对,一面柔声安抚她,一面让人去找柯聿过来。
顾昭虽是头疼欲裂,却更怕那全然未知的恐惧。可即便她极力回想甚至痛得掉下泪,脑子仍是一片空白。
“姑娘,您先别急。”那丫鬟安慰她道:“兴许只是一时忘记,大夫这就过来。”
小姑娘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那茫然无措的模样,令人瞧了就心疼。
“您先歇一歇。”有人拿来大迎枕替顾昭垫在身后,扶着她靠在上面;有人将温水送到她唇边,让她润润喉。
柯聿已经看人取完蛇胆,本就想去正院找李翾。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了随云小筑的人。
“柯公子,那位姑娘的情况不大好。”小丫鬟急匆匆的道:“她虽是醒了过来,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了她的话,柯聿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大步流星的往随云小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