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要保证桑叶的供应。不然什么计划都得完蛋。”李幺儿再三叮嘱。
赵引弓自然是包拍胸脯。他对买“梢叶”这么感兴趣,除了这是能比较稳妥便宜的购入桑叶的方法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当叶行向蚕农卖“梢叶”的时候,也可采用赊销的方式。约定以现银或者生丝作为还本付息的条件,如此一来,叶行实际上还扮演着放贷人的角色。
如果能够利用这个方法,那么他的小额贷款计划也就有了一条可以可靠方便的渠道可以执行下去。
说做就做,赵引弓当即关照蔡实准备拜帖和礼物,他要逐次去拜访本城的缙绅。这些缙绅中即是表示有意要参加招商局的,也有慈惠堂的“会董”。要办慈善工厂,拉住这两批人给自己保驾护航是最合适的。
赵引弓的招商局的招股计划在江南的缙绅圈子里已经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想入股的人不计其数,即使按照一千两一股这样的“天价”,也有许多人趋之若鹜,辗转托人想入一二股。
明末的白银通货膨胀还不象清代那么严重,五万两白银堪称巨款,一般的豪绅之家财产大多体现在土地上,要马上筹措出几千现银亦非易事。因而认购虽然踊跃,倒也没有出现太多的“大户”。这倒避免了赵引弓曾经一度担心的某些大户一出手就买下一半股份的状况。
赵引弓从广东来,卖得东西又都是“髡贼”的货物――对于一度把广东搅得天翻地覆的“髡贼”,江南的缙绅们如今也渐渐知晓了一二。
缙绅们和一般百姓不同,同年同僚关系密如蛛网,通过彼此往来的书信可以掌握很多地方上的消息。广东地方传来的各种消息和开始流入江南的各种澳洲货都把赵引弓和“髡贼”联系在一起了。赵引弓和髡贼私下必有紧密的联系,这一点已经成为不少缙绅私底下谈论的共识。
有了这么一层背景在,无疑除了日本方面的航路之外,他多半还有现在热门的“澳洲货”的渠道。这使得许多缙绅们对赵引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些人开始在寻找和他合作赚钱的机会。招商局的募股说明书一出,不少人就闻风而动起来。
江南天主教缙绅们对他的动作大为赞成――这不仅是因为他对教会的大力支持使得他已经成为隐隐的杭州“教会柱石”。而且杭州教会的天主教传教士们,还把打开前往日本的航海通道视为教会重新进入日本的重大机会。因而杭州的几家奉教的缙绅是最快响应的,很快就募集了六千两银子的股份。其中孙元化的家人拿出了二千两银子――其中有一千两是徐光启家私下里出得,不为获利,指名这股的获利全部由教会支配使用。
至于其他一贯胆大包天,油锅里的钱也要捞得缙绅们自然也不在乎赵引弓和髡贼有什么关系,反正白花花的银子到哪里都是一个样,有人帮着赚钱何乐不为。
包括来江南为自己的功名活动的吴芝香,也出了一千两银子。
甚至在复社中也有人出了银子。孙淳不哼不哈的直接找到完璧书坊,直接入了一股。赵引弓原本以为会引来张岱、方以智等复社重量级人物的入股,并且也特意向他们散发了募股说明书。
没想到来得却是孙淳!孙淳这个人赵引弓知道,是复社中的骨干人物,相当于是干事长一类。但是名声不显,即使在复社中,有很多社员对孙淳的真正地位依然没有正确的认识,只把他视为一个类似“端茶递水”的后勤骨干而已。
复社由这样一位人物出资入股,倒是颇为耐人寻味。赵引弓感觉到,复社对自己的态度依然是重视而不是信任。张溥这位“通天教主”依然在观察自己。
赵引弓很快就募集到了五万两白银,出资人共三十六人,不仅有南直隶的缙绅们还有一些与赵引弓打过交道的商人。
不过这批股东并不是招商局的董事会成员,赵引弓不需要这么多的决策人。这三十六位只要坐等分红就可以。实际的董事会成员只有二家:他自己和沈家。其他股东只是坐享红利而已。
这种红利的损耗暂时是可以容忍的,首先元老院迫切需要靠日本的资源,其次,下一步在杭州开展的活动也需要这样的利益网络加以保护。
赵引弓诸事具备,便和杭州教会内的几位缙绅一起动身,去杭州府和钱塘、仁和二县衙门拜客。
原本凤凰山脚下的慈惠堂的会董们主要是来自杭州城内的奉教缙绅,善堂的影响力并不大。赵引弓在凤凰山脚下修建规模宏大的难民营的时候,很引起了一些人的诧异。
然而很快赵引弓和他的慈惠堂就出了名。在1633年的浙北大旱中,慈惠堂以其最快的反应速度、高效的管理,迅速的开展了救济难民的活动,开办粥厂,收容难民,掩埋路倒……特别是一度对地方造成很大困扰的四乡的饥民,几乎都得到了慈惠堂的救济,才得以活命,成千上万的难民还被组织外送开荒――大大减少了本地爆发“民乱”的可能性,社会秩序的稳定,得到了本地缙绅和普通市民很大的好感。
因而在十月旱灾稍有缓解之后,慈惠堂就被重视起来了,不但赵引弓得到了杭州一府二县官员的嘉许,热衷沽名钓誉或者真正热心桑梓的缙绅们也纷至沓来,要在慈惠堂插上一脚,挂个会董的名头。
于是这慈惠堂的名义就大了起来――杭州府、县二级都有官办的慈善机构,但是管理不良,浪费严重。有的设施老化,形同虚设――虽然号称有慈幼局、养济院等种种设施,但是建筑多半还是明代初期建造的,中期翻修过,早就不堪使用,更别说安置难民了。至于经办人员多半是州县衙门里的主官次官的幕僚、亲属,要不就是有钱有势的地方人士把持。县衙虽然按月拨给一定的钱米,有一定的收容名额,实际全被经办人员吞没,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所以历来救荒虽然需要官府的赈济钱粮,具体经办却往往是委托给地方上的缙绅办理。在明末这样朝廷日趋困窘的经济状态下,赈济钱粮的大头也得靠地方自筹。因而缙绅在救灾度荒上的作用被进一步提高。
赵引弓虽然是个外来户,但是他通过积极活动,特别是通过经营奉教缙绅和复社的士子关系,在士绅圈子里已经有了相当的知名度,这次办理救济有声有色,便成了大家眼中的“济荒人才”。
因而在去年年底,旱灾结束之后,杭州府成立了善后局,赵引弓也当了善后局的一名委员。由于慈惠堂在收容救济难民上办理出色,善后局便把难民的收容救济工作全部包给了慈惠堂。说起来,他这位委员是当得很亏――这工作即费钱粮,又耗精神,一个闹不好又容易激发民变。善后局募集的钱米和官府的拨款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慈惠堂最终依然办理的有条有理,进入寒冬之后,竟然做到了路上无大群流民聚集,连每天收拾的路倒尸体都比平时少了一半以上――要知道这可是灾后的荒年,要放在往日,一早从城里拉到义冢掩埋的尸体至少有上百具之多。
没人知道赵老爷在慈惠堂上投入了多少,但是大家都知道光靠官府的一点拨款和向大户百姓们募来的钱米是办不到如今这个局面的。更别说还能把难民们安顿的稳稳当当的,不受冻饿疾病之苦――这不仅要花钱,还得能办事。
如此的才能和财力,不由得不让本地的缙绅刮目相看。加上大家都隐隐约约的知道他有徐阁老的背景,太仓的张溥也他有交往,知道此人绝非一般的广里秀才。因而在善后局中的地位也日渐重要。一府二县里的官儿们,见到他也要客气一声。
今天他要去办得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善后局的一桩公事。赵引弓觉得,只要自己拿捏准确,获得官府的支持并不是难事。
今年开春以来杭州还算风调雨顺,各处渐渐缓过劲来,所以善后局的事务也渐渐稀少下来。不过,救灾赈济工作还远没有结束。
大灾之后,灾民当初为了活命往往已经把生产生活资料典卖一空,两手空空。即无种子,也无耕牛。难以迅速开展生产自救活动,而且现在已经是三月下旬了,转眼便是“五荒六月”,青黄不接的当口。若不能及时帮助灾民生产自救,势必造成灾民再次大规模外流。那么前一年的赈济工作就等于泡汤了。
今天赵引弓要去善后局,要谈得就是这件事。前几天杭州知府已经召集了善后局的委员们,要他们继续“想想办法,拿个主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