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搞钻研还是做学问,大家都崇尚一个赤子之心,大概就是要有一个孩子的内心。
盖因人类的社会是复杂的,世道如枷,人情似锁,但凡混迹在其中长成七尺之躯的人,无一例外全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拴的动弹不得,被禁锢的思想如何能够放飞起来,尽情的去创新和畅想?
小稚是个孩子,虽然命运坎坷不堪回首,好在思想没有被束缚扼杀,也唯有她才能天马行空的把这一个个的怪物和十二生肖联系起来,反正我们这几个正不吝以最恶毒的心肠揣度牙侩内心的成年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茬。
不过,经她这么一提醒,我们不得不承认,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无论是已经出现的怪物,抑或是我这条龙,以及小稚这只小兔子,都在十二生肖之中!
十四祖好像很喜欢小稚这样的孩子,拉着小稚在自己身边坐下,一会儿捏捏小稚的手,一会儿捏捏胳膊,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慈爱。
撇开辈分而言,他看起来顶多就是个少年的模样,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小丫头,要多怪异有多怪。
我知道,十四祖必定知道一些关于十二生肖的事儿,见他如此,不好打断,只能硬憋着,心里火急火燎不是个滋味。
小稚很聪明,早已知道眼前这个不是人,却一点不害怕,反而好奇的用手戳了戳十四祖破烂道袍上的枪眼儿。
十四祖笑了笑,忽然问道:“丫头,想不想像你惊蛰哥哥一样,学一身的本事?从此再没有什么人敢欺负你?”
这明显是看上了小稚,有心想收入真武祠!
不等小稚说话,鹞子哥反而急了:“十四祖,我叔早就说了,惊蛰就是关门弟子,此生他只有这一个弟子,再不收徒!”
“你急什么?难不成还怕我逼着你叔食言而肥不成?”
十四祖狠狠一甩袖子,阴嗖嗖的看了鹞子哥一眼,这是他头一回生气,身上那股子气息让人发毛,就算是鹞子哥都消受不了,下意识的退后了一些,不过等到他扭头再去看小稚的时候,立马如沐春风,追问道:“你愿不愿意呀?”
小稚有些不知所措,两手绞着衣角。
十四祖挥了挥手,轻声说道:“你的命运不好,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事情,生下来就注定要吃玄门这碗饭,这个行当里很凶险,哪怕是太平盛世里也是杀机四伏,想安安生生的活下去,没有一技傍身可不成,如果你想学本事的话,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就成,就是这么简单,我有通天彻地之术可教你!”
他笑的云淡风轻,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奸诈,活脱脱就是个狼外婆。
鹞子哥大概打死都没想到这一出,一脸错愕。
张歆雅嘴巴微张,错愕道:“您要收小稚为徒?”
“怎么?难道不行吗?”
十四祖冷笑道:“道门有五术,山、医、命、卜、相,浩瀚深邃,穷一人终身都难以钻研透彻其中之一,当年我们师兄弟十几人各有所长,都是一等一的人杰,唯独不算你们这一脉的师祖,他醉心医术,就是个背着药篓子满地采药的乡下郎中,你以为为什么我们都下山了,就留下他看大门?因为他是最差的!结果就他留下了自己的传承,我们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藏着掖着,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你们对他是一天三拜,对我们是三天一拜,他享福享的都造孽!这我就不说什么了,按规矩就是这样,你们这些后辈孩子没忘了我们这些祖师就不错了,现在好赖遇到一块良才美玉,你倒是说说哪条规矩不让我们收徒?”
张歆雅讷讷半响,一句话都说不出!
确实,没有哪条师门规矩不允许这个!
只是……以鬼为师,这事儿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老白粗暴的一把推开我,谄媚的不像话,跻身上前朗声道:“恭喜十四祖喜得良徒!不过,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话虽如此,不等十四祖让他讲,他就自顾自的说道:“兄弟之间最怕的就是待遇不公,您看看,您这儿有个好徒弟了,可是真武旗里还有十几位师祖没有徒弟啊,为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考虑,在下为您推荐一人。”
他把脑袋凑到十四祖面前,被鹞子哥痛殴之后的淤青还未散去,脸盘子整个就是一块发霉的猪头肉,他要推荐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十四祖被他突来的热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看着老白的眼神怪怪的,讷讷说了一句:“我们这儿不是废品收购站。”
老白脸一黑,恶狠狠的看了十四祖一眼,悻悻退到一侧。
“乱了,这全乱了……”
鹞子哥看了眼小稚,轻叹道:“小稚认了惊蛰做哥哥,您这一收徒,她岂不是和我叔平辈儿了?我们都成了小辈,这平日里可怎么相处……”
小稚原本还不知该如何选择,一听这个,立马躲到我身后,怯怯说她以后就跟着我,才不要拜师。
我暗叹这丫头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这个时候却犯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她命不好,沾染上了我们这些人,这辈子真的只能吃这碗饭了,十四祖有些话说的不错,这行当里的饭都夹着血腥味儿,没点本事还不得被人家连皮带骨的吃的什么都不剩?我师父不肯收徒了,我自己也是个半瓶子晃的货色,拿什么教她本事?十四祖看上她了,这是好事,只要能安身立命,管他娘的是人是鬼呢,一技傍身才是最实在的!
当下,我一把把她从身后拎了出来,直接按在十四祖面前,压着她的脑袋就“咚咚咚”的对着十四祖磕了三个响头,轻声说了一句,礼成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我爸就是这么逼着我拜师的,他的舐犊深情,到了现在我才能窥视一二。
小稚以为我是不要她了,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眼泪稀里哗啦就下来了,大黄低吼一声,恶狠狠的看着我,随时想要扑上来,十四祖扭头看了它一眼,夹着尾巴“吱吱”叫唤着转身就逃,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我都想不明白,一头好好的斑斓猛虎,到底是如何发出类似于受了痛打的哈巴狗一样的惨叫声的?
十四祖心情美了,眉眼里都是笑意,摆摆手很大方的说道:“各论各的,咱们道人图的是个洒脱,不要被那些条条框框给束缚了,那是腐儒才干的事情。”
我抱着小稚好说歹说安慰半响,小丫头确定我只是让她拜师学本事,不是不要她了,这才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笑了起来。
我叹了口气,在地上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看着十四祖就说:“您有了徒弟,自己的一身本事也能传下来了,心里头的遗憾总算是填补好了吧?现在能不能给弟子们指条明路呢?”
十四祖见话题又被我扯回来,却不急着指点我,反而说道:“天底下动物千千万万,为什么独独只有这十二种作为生肖传世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原因?”
既然事情已经和十二生肖拉扯上了联系,这些我怎么可能没想过?
十二生肖在华夏传统文化当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出土的秦简中就有相关提及,这说明在秦代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相关的讲究,传到现在,文化源头的说法就多了去了。
最出名的自然是玉皇大帝册封一说了,这很扯淡,我见过鬼,可没见过神仙,我们道家所谓请神仙之力庇佑弟子的法术,实际上是利用天地间神威来镇压邪祟,人类发射的火箭数都数不清了,也没见哪位神仙被一个千年杀从天上捅下来。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动画片,讲的是十二生肖拯救人类的故事,于是人类以此来纪念它们,这玩意完全是文艺创作,做不得真。
牙侩把人弄成动物,不会是为了重现神话传说,我觉得应该是一种玄门讲究,思前想后,我觉得也只有两种说法能与此沾上边了。
一种是星宿说,古人把黄道和赤道之间的恒星称之为二十八星宿,又把周天十二等分,用十二地支来表示,与十二生肖相配,以此来看,十二生肖可能与天上的二十八星宿有关,二十八星宿以七曜统之,这是一种玄学上的格局,我觉得牙侩可能是想做成这种格局,最终攫取周天的力量。
而另外一种就是岁星说了,木星十二年为一周天,十二生肖正好对应木星的一周天,而木星又是岁星,古人以此纪年,我听说以前有不少练气士试图借岁星之力来达到永恒,说白了就是追求长生,想都不用想结果肯定是失败了,牙侩把人弄成与十二生肖相对应的邪祟,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也想走这条路,以十二生肖对应木星,最终借木星之力来长生不老。
十四祖也不着急,静静的听我说完,才说道:“这是礼官的毛病,总喜欢借天地之势,所以,你就揣度,这个牙侩培养十二生肖,最终也是想借天地之力,形成某种阵法,以达到某种目的?为什么不想想,这十二种动物本身就非同寻常呢?正因为它们自身不同凡响,所以才位列十二生肖!”
他明显是想引导我的思维模式,不想让我局限于用礼官思维模式。
可能真的像我师父说的,我是个这方面比较愚笨的人,天资不行,哪怕他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我依然得不出什么结论。
鼠啊,牛啊,这些东西哪里不同凡响?
再或者说,十二生肖里有龙的,可谁他娘的见过龙?传说中龙很不凡,这是肯定的,关键没见过就说它不凡,那么所有的不凡全都是凭空臆想出来,是虚无缥缈的!
十四祖摇了摇头,大概是真的看出我很愚笨了,不再引导,轻叹道:“这个牙侩做这一切,其实是想救人……”
……